蓝师稷拂袖负手:“那好,魏大刀,老夫说一下我心中的念想。那就是大宋失地自绍兴议和后就难以再复!”
“蓝知州,你……”
先惊愕出言的,却是徐通判。
他万万没想到,平日里正气凛然的蓝师稷竟然还是个失败主义者。
李公佐轻微挪动了一下屁股,兴趣盎然的看着面前这场大戏。
“十年之功,废于一旦!所得诸郡,一朝全休!社稷江山,难以中兴!乾坤世界,无由再复!”蓝师稷几乎将这句话吼了出来:“这是岳元帅被金牌召回时的哀叹,你们难道不认吗?”
“彼时我朝猛将如云,都功亏一篑,现在又如何?魏大刀,你比得上韩郡王吗?刚刚不忿的刘大郎,你敢不敢自比岳元帅?”
“现在岳元帅与韩元帅都没了,还有什么指望?杀了卫霍,难道指望李广利去封狼居胥吗?!”
说完这些,蓝师稷颓然坐回到椅子上:“其实听闻岳元帅被害的当日,我就已经预料到金贼再次南侵之事,我朝也该有此劫。老夫也是当一天和尚敲一天钟,只是事到临头,一死以报国恩而已!”
魏胜还想说些什么,蓝师稷却摆了摆手:“魏大刀,其实我们这些人都知道,神武左军故人之中,抗金最为坚决的就是你了,可你也改变不了大宋颓势,最后只会平白丢了性命,最终一事无成。”
魏胜沉默了些许时间,抬头望向两位上官,掷地有声的说道:“我做事,只论对错,不论成败。”
蓝师稷闻言,脸上扯出一丝苦笑:“这句话倒有孔孟之道的三味了,也罢,不能让小儿辈笑话。”
说着,蓝师稷从面前案几上抽出一张文书,拿起毛笔迅书写起来:“老夫不会出军令调动楚州的兵马,愿意跟你走的,你可以全部带走。辎重方面,神臂弓五十把,弩矢两千,步人甲三十领,骡马八十头,大车三十辆,刀盾一百套,长枪一百杆,稻米二百石,财货二百贯。”
写完之后,蓝师稷并没有按照规矩让徐通判查验文书,而是直接加盖大印,交给了魏胜。
魏胜也不多言,一拱手就领着依旧在捧刀的刘淮离开了。
徐通判望着魏胜与刘淮的背影,眼神中却没有仇恨与愤怒,少顷,他转头向蓝师稷说道:“府君,就这么让魏大刀走了?”
“不让他走,他心不甘,老夫心也不甘。”顿了顿之后,蓝师稷撵须说道:“这也是老夫向天买卦,若我大宋真的还有天命在身,则让魏胜一战而功成,连接山东河朔。”
若失败了呢?
这句话在徐通判嘴边绕了一圈,还是咽了回去。
“李统领,让你见笑了。”仿佛是才现大堂中还有一名武将的存在,蓝师稷对李公佐点头致歉。
“蓝公有担当,徐公有计略,魏公有胆识,就连那刘大郎也有勇气有心性。如此多的豪杰在此,何谈见笑?”
铁塔一般的李公佐站了起来,向两名州郡大员拱了拱手,然后就开始扣高帽子。
徐通判呲笑一声:“李三郎,你别只说我们,你有些什么?”
“末将?末将只有几条船而已。”李公佐憨憨一笑,随即拱手正色说道:“家父向两位问好,望两位长寿延年,来日以富贵见。”
“好说好说。”
……
刘淮跟随魏胜走出府衙,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父亲,我是不是误事了。”
这要是因为自己一番话,导致时间线生变化,魏胜直接被堵在涟水城下不得寸进,岂不是自寻死路了?
魏胜接过刀,跨上马,微笑说道:“无妨,为父一开始就知道,蓝府君不会出兵的,能索要许多军资已经算是意外之喜了,你的一番话也算是省了为父许多口舌。”
刘淮同样上马,叹了一口气:“那徐通判只说北方汉人无英豪,却不知大宋豪杰还有多少,也不知又有多少人愿意与我们一齐北伐。”
魏胜闻言正色说道:“淮哥儿,不要小觑天下英雄,我大宋立国至今,虽有外辱,却是英杰如云,猛士如雨。就拿蓝知州与徐通判来说,他们与为父只是做法有所不同,内里却是一样的。”
话还没有说完,刘淮就听身后一阵喧嚷。
“李老丈,这些天的汤饼钱在这里,我都给你结清了。”
“哎呦,孙头儿,不是说一季一结吗?这还差着多半月呢。”
“不结清不成,我家府君让我护送夫人与小姐去临安探亲,还不晓得啥时候能回来。总不能昧你的辛苦钱,让你黄了摊子。”
“那祝孙头一路顺风……”
公人打扮的男子将一吊钱抛给路边小贩后,转身离去。
魏胜与刘淮一老一少谁也没说话。
然而眼见刘淮似笑非笑的表情,魏胜却是难得老脸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