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之下,桫椤湖皱起圈圈涟漪,逐渐恢复平静。
吴钗站了起来,拍拍牛仔裤灰尘:“我去水坝看看,找找6路能否到达三星峰。”
“我跟你去吧。”说到底,这支探险队还是分了派系。周玉帆留了心眼,生怕不在吴钗落了下风,所以自告奋勇一同前往。吴钗看看手表,指指帐篷后边。她的手表是专业户外登山设备,不仅带气压计、指南针、gps等等,而且表面可以根据光照和温度等等环境变化而变幻不同颜色,帮助她在野外作出准确判断,相当犀利!周玉帆知道对方已经调整好了方向,连忙尾随而去。
黑夜穿行树林,伸手不见五指,对于像周玉帆这样从小在城市长大没有走过真正夜路的小孩儿也是非常特殊的经历。林风飒飒,如泣如诉,眼前只有手电小团光束照亮的光斑,视野实在有限,周遭更多的是黑暗,充满无穷无尽的未知,令人心生恐惧!光束时而洒落大树,繁柯纠缠,横枝飞攫,时而洒落地面,枯枝凋叶,厚实如毯。此刻,吴钗成了玩户外的高手,目可夜视,穿梭自如,几乎无所不能!周玉帆印象之中只有父亲周文锦才能做到这一点,名山大川仿佛就是他的办公室。密林湖边有个大型水坝,旁边一个男人:“干什么的?”
周玉帆回应对方一句,问道:“不知6地有没有去对岸的路?”
“这儿以坝代桥,可以过去。”
“谢谢!”周玉帆似乎对此人特别感兴趣:“贵姓?”
“免贵姓铁,铁树。”
这个姓不常见却又恰恰与将军相同,应该就是铁佛后人。周玉帆掏出香烟递给对方一支:“那么晚了,你在这里站岗?”
“我来这里看看。”铁树点燃香烟猛吸一口:“这座大坝当年是我设计的。”
“这座大坝少说也有五十年历史了,你说是你设计的?”吴钗眉毛一轩:“刚才见到大坝纪念碑,你开什么玩笑?”从七星疑石开始,辫尾马蚕拉鬼公交,血色手印,洗头鬼婆,还有那些无处不在的逝者幽灵……一路走来经历如此之多稀奇古怪的事情,周玉帆早已见惯不怪,低声说道:“只怕他也不是人。”
“过去的事情了。”铁树拍拍泥土:“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来者是客,如果你们不介意,到我家里坐坐如何?”
两人互望一眼:“不必了!我们还要回去,同朋友一起去对岸。”
“那好吧!一切随缘。我们同路,一起走一段吧!”
三人同行,原路返回树林。
“如果不是修这座大坝,我也不会死。”这肯定又是一段神秘故事,如果楚雪瑶在此必定心痒痒想知道,抓着他刨根问底。周玉帆好奇心有过之而无不及,想想回去之后告诉楚雪瑶也不错,问道:“能将你的故事说来听听么?”
“当年修建大坝,我们现水下深埋一根远古时期的乌木。”说到乌木,周玉帆略知一二,曾经参观过一家乌木博物馆。此物兼备木的古雅和石的神韵,有“植物木乃伊”之称!铁树娓娓道来:“地勘和测绘人员现乌木,请来省地质队专家,通过分析现乌木成分复杂,进而邀请考古人员共同研究,得出结论相当惊人!乌木之中竟然隐藏有一具清朝古尸,推测年代大约在光绪晚期!”
“这么说来,乌木居然是一口棺材?”这和将军坟传说吻合,周玉帆问道:“人怎么会埋在水底?坟墓为什么要修筑在湖底?”
“这也是我当年的疑问。”铁树说道:“根据当年考古队长史习一分析,桫椤湖古今差异很大!晚清光绪年间还是一片茂密山谷,因为风水好自然也会有墓葬。”
“考古队进行文物掘了么?”
“当年技术还不足以支撑,史队长决定维持原状,将晚清墓葬留给后人。”铁树说道:“然而,大坝工程建设仍将继续。为了保护这根古木,我们的竖向设计深度有所降低。岂料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导致大坝严重不符合规范。每达汛期涨潮就岌岌可危,不堪重负,基石都在微微颤抖!这样的大坝一旦出事就是全线崩溃,于是废弃了。”原来如此,怪不得不见这座水坝工作:“因为我的疏忽和优柔寡断造成如此重大的损失,非常懊恼和沮丧!当年喝农药自杀了!”周玉帆猜测果然不错!铁树也是鬼魂,只是没有料到居然也是自杀,而且和这座水坝还有如此一段缘分,怪不得阴魂不散在附近徘徊。周玉帆满头黑线,浓忖:“铁树开花,哑巴说话,打麻将胡到第五张牌……三星斜月岭肯定有什么特殊之处,否则怎能沟通阴阳,人死复生?”
“死了之后,家属将我入殓。”暗夜之中,铁树遥指桫椤湖畔铁氏墓葬群:“葬入此处。”吴钗眉毛一轩,问道:“你是铁佛后人?”铁树点点头说:“铁佛贝勒寻龙点穴,选择这片风水宝地下葬。后人入川为官,逐渐在此定居下来。按照祖宗流传下来的规矩,铁家后人埋葬三星峰。晚清从山顶开始,后来的晚辈就埋葬在长辈坟冢下方以示尊重,如此由高到低一代又一代,坟冢摆满三星峰。”
“为什么选择三星斜月岭?”
“你知道这条亮水溪,为什么叫做月亮湾么?”
周玉帆再次用手电筒光束,在黑暗之中写了一笔卧钩:“因为形如斜月。”
“这是一个方面。”铁树聊起另外一个原因:“以前月亮湾夜如白昼,水里一根针都是清晰可见。英太爷拿走一颗夜明珠,自此漆黑一片!”
“尤利西斯?”周玉帆问道:“那你呢,你的坟也在对面山上?”铁树摇摇头说:“到了我的父亲那辈儿,坟冢已经埋到山麓。我们将他埋入对面祖坟,龙脉在他坟前就断了,再往下走就是悬崖绝壁,白云迷岫,深不见底!再也没有地方修筑坟冢。算命的阴阳先生说,这是劫数,铁家将从我这代开始走向衰落。”这个情况可能连杂学旁收的周玉帆都未必知道,吴钗也很意外,问道:“你的坟冢埋在哪里?”铁树怫然而叹:“我去世那年,抬棺的人吃不饱饭,走路都很吃力,抬到桫椤湖这片密林就再也走不动啦!家属觉得是我留恋这座大坝,知道对面祖坟前面是悬崖,过去了也没有我的位置,于是就地软埋,将我葬在了这片密林……”富不及三代,这些满清遗老遗少衰落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不免让人唏嘘嗟叹!
铁树忽而驻足,指指前方:“那儿就是我的家,两位既然还有贵干,我也不便相邀,希望你们此去一切顺利,好自为之!”那是密林中的一处普通坟冢。由于没有子嗣,墓碑写着:铁树之墓,慈母田园立。简单几个字,没有使用“故孝显考”之类专用词汇,依然使用生前称谓,一股冷气直接专入脊背!可以遥想当年白人送黑人的凄凉,田园心酸和苦涩,面冷心软的吴钗感同身受,擦擦眼眸:“只是苦了令堂。”
“你所得对!家母心思重,没过多久一病不起,下来陪我了。”
周玉帆怫然而叹:“你们母子俩真是命运多舛,坎坷多磨难呀!”
前南斯拉夫电影《桥》中,为了阻止德军会合,工程师将亲手建造的大桥炸毁。铁树为了一根乌木,毁了亲手设计的大坝。如今社会主义国家南斯拉夫已经永远消失,而铁树呢?也许在大坝废弃的那一刻,母子俩相继去世,就已经化为一段永远尘封的历史,不会有人再记起。朋友,再见,再也不见。
“其实,人生就是一场梦,名利和成败都是生命的幻光,死亡反而是解脱。”铁树指指荒坟:“这里才是我永远的家。”
“可是铁家……可惜了。”
“今后人类面临的问题会很多,所以到了一定时候,不再传承下去也挺好。”这话佛系,铁树说得消极和绝望,专入坟茔,不见踪影。他的故事,突然出现和诡异消失,除了将桫椤湖废弃水坝抹上一层神秘色彩,同时也带来了清朝古墓一些新线索,让人嗅到了将军坟蛛丝马迹。
两人站立密林,思索接下来的方案。
周玉帆问道:“以坝代桥,可以过去么?”
“虽然能够通过桫椤湖,但未必是坦途。”吴钗微微沉吟,摇摇头说:“既然设计有偏差,大坝肯定存在安全隐患,况且水坝幽灵很有问题,只怕不会让我们轻易通过。”
“可是水路也不安全!”
吴钗是急性子,玉颜陡沉:“前怕狼,后怕虎,畏畏尾,何时能够到达将军坟?”
周玉帆害怕吴钗生气:“只有回去等驹子了,也不知那边情况怎么样?”
两人原路返回,湖畔霍然出现一片桃花林,方圆数十里,夹岸也有数百步,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湖面涌出水花,一条白色身影浮空掠影,从十里桃林上空飞翔而过。
“谁?”周玉帆觉得不对劲,回头一看,吴钗不知去向。
“你应该好奇,而我不应该死!”江鳞鬼魅声音幽幽传来:“曾经有个被拯救的机会摆在我的面前,而我没有珍惜,直到一切为时已晚才后悔莫及,尘世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此!如果当初听了那个老和尚的话,我就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