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子奕回道:“馨济堂的周老大夫说,菀菀刚回安陆时,一片死灰模样,每日只是学医,因为她好看,当时就有许多媒人上门来要给她说亲,她统统拒绝了,说以后不会再嫁。而我,也就是在两年后遇到的她。
“她不再嫁的原因,也就是对成亲这事死了心,正好我娘又在那儿当拦路虎,所以就闹成了这样。说起来,我倒还想问问大人——”
丰子奕看向陆璘道:“我听说菀菀以前的那个婆家在京城地位挺高,陆大人家在京城地位也很高,你们会不会互相认识,能给我说说,菀菀那婆家,那前夫,是个什么样的么?”
陆璘久久不语。
他知道陆家是怎样的,自己是怎样的。
但他不知道,在施菀眼里、在丰子奕的眼里,他们是怎样的。
“他们……也就是普通人。”他回答。
丰子奕问:“那他们对菀菀好吗?肯定是不好吧,她那前夫,是不是纳了很多妾?会打老婆么?”
“那倒没有。”陆璘回答:“也没有纳妾。”
末了又补充道:“据我所知是没有。”
“是吗?”丰子奕有些不敢相信的样子,似乎在他眼里,施菀的前夫定是
纳了很多妾,不将正妻放在眼里。
而这时,陆璘却不由自主想起了王卿若。
他从来没和她提起过卿若,但想必,她会从别人口中听到。
别人提起他和卿若时会说什么?郎才女貌,还是有缘无分?他害怕真是这样。
其实他去王家多半是见老师,与卿若也是以礼相待,他并没有那种没能与她成婚而意难平的心思。但不管怎样,他还是和施菀说,要娶卿若为平妻。
她那时心里是怎么想的呢?会不觉得觉得他果然对卿若难以放下?他不知道,也没问过。
许久他说:“是没有,他们也是平常的人,只是……大约是没替施大夫想过,所以许多事,没做好。”陆璘说。
丰子奕冷哼:“他们怎么会替菀菀想呢?菀菀只是他们标榜自己诚信重诺的工具,当娶她进门,得了这个名声后,就任意搓磨人,真是又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什么玩意儿!”
“你……”这话实在太难听,陆璘开了口想要辩解,却不知如何辩解。
他问:“她和你说过在京城的事?”
丰子奕摇头:“没说过,她从来不说,提都不提,所以我不知道她嫁的是什么人,日子过得怎样,又是为什么和离,要是知道,也就不必来问大人了。”
“她不提,是觉得有伤心之处,不想提么?”
“那是自然!”丰子奕立刻说:“要不然怎么会和离?”
隔了一会儿他问:“他们应该没孩子吧
?”
陆璘低声道:“好像是没有。”
丰子奕眉目沉了起来,好像在沉思这个问题,为什么没有。
陆璘也想起了许多往日的事。
爷爷在病床上和他说过当初订婚的经过。那时爷爷在失意中被施家爷爷所救,两人相谈甚欢,爷爷得知施家爷爷刚得了个孙女,便说自己家中也有个大她几岁的小孙子,不如结为亲家。施家爷爷觉得门庭不配,当时拒不肯受,好说歹说,接了信物。
后来没多久,爷爷就得到调令升迁了,从此一路顺遂,再未来过云梦泽,也忙于仕途,不曾记挂这桩婚事。
或者说,施爷爷当初本就不太愿意订这婚事,他爷爷后来一路做到宰辅,也觉得当初的话大约就算戏言了。
所以当施菀找上门,爷爷吃惊,也惭愧,他一力促成这桩婚事,说到底还真是为了证明自己是个诚信重诺的人,陆家亦然。
他呢?他是那个最需要付出代价的人,他并不心甘情愿,施菀去京城是走投无路,但他固执地认为,她是为钱财,为攀龙附凤。
他们成婚了,他对她并不好。
不,算不得不好,因为他并没有怎么“对”过她,因为厌恶,所以他在有意回避。
如今想来,大嫂是名门闺秀,是母亲最看重的儿媳;弟妹性情泼辣跋扈,分毫不让,就是母亲也要顾忌三分,只有她,没有娘家的门庭撑腰,又是温顺的性子,日子必然不好过。
而且,当时
无论大嫂还是弟妹,都是进门就有孕了,顺利诞下子女,只有她是孤身一人。
她走后,旁人都传她不是和离,而是被休。
因为一个没有娘家的女子,是绝不可能自求和离的,那几乎会没有活路。
他以前不知她为什么自求和离,现在却知道了,因为别无他法吧。
没有子女,没有地位的她在陆家过得无望,而如果卿若进门,这种无望会更加强烈。
他回忆着这些,丰子奕看出他神色有些别扭,猜想他是因为认识那一家人,所以没办法完全站自己这一边,便不再骂那一家,只说道:“我有时候恨她前夫,觉得就是因为他太不是人,所以才让菀菀对男人死了心,但又一想,如果他太好,那菀菀不是就不会回来了?我又觉得应该感谢他。”
陆璘没说话。
这时施菀回来了,丰子奕便不说了,直接朝她道:“给我两只。”
施菀将手上莲蓬给了两只丰子奕,然后看向陆璘,有些犹豫,一旁丰子奕问:“这莲蓬还算鲜嫩,大人要拿回去尝尝么?”
施菀便将两只莲蓬递给陆璘,陆璘接过,将莲蓬凝视半晌,朝她道:“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