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现在的情况,我也就用不着再劝你了,”我说“但是你必须记住你自己也承认所发生的一切都是上苍注定的。这也许包括奥德拉在内。”
“我本、本应该对我的去向保密。”
“有时保持沉默比开口讲话要好——我就是这样做的。”
“好吧。”过了好一会儿,比尔终于开口了。“如果你真的——”
“我是认真的。我的钥匙就放在病人服务台。冰箱里还有几块牛排。也许那也是注定的。”
“她吃的主要是流食。”
“哦,”我笑着说“餐具室架子的最顶层还有一瓶上好的葡萄酒。”
他走过来,紧紧地握住我的手。“谢谢你,麦克。”
“别客气了,比尔。”
他松开我的手,说:“理奇今天早晨就飞回加州了。”
我点点头。“我想你们会保持联系吧?”
“也、也许吧,”他说“会保持一段时间。但”他看着我。
“我想,又会发生同样的事。”
“遗忘?”
“是的。事实上,我觉得已经开始了。现在还只忘了一点点。
但是我想很快就会全都忘记了。“
“也许那最好不过。”
“也许吧。”他望着窗外,还在摆弄着手中的汽水瓶,大概想起了他的妻子:明亮的大眼睛、温柔沉静的性格、迷人的笑容、紧张症患者?远处传来砰砰的开门关门的声音。
“班恩和贝弗莉怎么样了?”
他转过头,微微地笑了。“班思邀请贝弗莉跟他一起去内布拉斯加。她同意了,至少会待上一段时间。你知道她芝加哥的那个朋友吗?”
我点点头。昨天贝弗莉告诉了班思,班恩又告诉了我。不论在感情上、精神上还是肉体上,贝弗莉的丈夫汤姆都把她盯着紧紧的,不让她有一点自由。她告诉我下周她要回芝加哥报案,说他失踪了。我是指汤姆。“
“好主意,”我说“在那里谁也找不到他。”也找不到艾迪。我心里这么想,却没有说出来。
“我,我不这样认为,”比尔说“我敢打赌,她回去的时候,班恩一定会跟着回去。你知道吗?真正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
“什么?”
“我想她已经不记得汤姆遇到了什么事情。”
我吃惊地看着他。
“她已经忘了,或者正在忘记,”比尔说“我也是再也记不清那个门口的样子了。通往它的巢穴的那条通道,我努力回想却总是想到一群山羊在过桥。很奇怪,是吧?”
“他们最后会追踪汤姆到德里,”我说“他留下了许多线索。租来的车,机票。”
“我不能肯定。”比尔说着点燃一支香烟。“我想他或许用现金买了机票,留下的是假名字。也许在这里买了一部便宜的车,或者干脆偷了一部。”
“为什么?”
“哦,你想想,”比尔说“你认为他这么大老远地赶到这里是为了好好地接她一顿吗?”我们互相看着对方,好一阵不说话。后来比尔站起来说:“听着,麦克”
“等一下,”我说“我明白了。”
他大笑起来,控制不住自己。等他平静下来,才说:“谢谢你给奥德拉提供的一切。”
“我不敢保证那会有什么效果。我想象不出那会有什么治疗作用。”
“哦我会再来看望你。”这时他做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很奇怪但是很温馨。他亲了亲我的脸颊。“上帝保佑你,麦克。我就在你身边。”
“也许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比尔,”我说“不要放弃任何希望。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笑着点点头,但是我想我们的脑子里可能想着一个同样的词:紧张症。
1985年6月5日
今天,班恩和贝弗莉来跟我道别。他们不是乘飞机走——班恩租了一辆卡迪拉克,他们可以从从容容地开车回去。他们互相凝视的眼神中蕴藏着某种非同寻常的东西。贝弗莉拥抱我,并且祝我早日康复,然后就哭了起来。班恩也过来拥抱我,又问我是否还要继续写作。我说会的,我一定至少还要写一段时间。因为这一次事情也发生在我的身上了。
我正在忘记许多事情。
正如比尔说的那样,现在忘掉的只是一些细小琐碎的事情。但是慢慢就会忘记发生过的一切。也许一个月后或者一年之后,只能靠这个笔记本来回想曾经在德里发生的一切。我想就连这些文字本身也会变得越来越模糊,最后就完全消失,成为一片空白。这个想法很可怕,在白天听来有些危言耸听,但是在那些不眠之夜你就会完全相信这些是多么可能发生的事情。
遗忘我对未来充满了恐惧,但同时又获得了某种依稀可辨的信念。它暗示我们真的已将它杀死了。再无须派人去搜查,再无须等待时机重新来过。我将坚守这个信念。不管它是飘忽不定的还是清晰的,我都将坚守这个信念。
比尔打电话来说他和奥德拉已经搬过去了。情况还是没有什么好转。
“我会时常想起你的。”这是贝弗莉和班恩离开之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想我在她的眼中看到了不同的事实。
1985年6月6日
今天德里新闻头版头条发布了一则非常有趣的报道。故事的标题是:风暴使亨利的礼堂扩建计划流产。这里所说的亨利是“迪姆亨利”60年代末像旋风一样来到德里的资产万贯的开发商——就是他和另外一位开发商共同修建了德里商业中心。迪姆。亨利决心要使德里快速发展起来。德里当然是有潜力可挖的,但事实并非一帆风顺。礼堂计划的泡汤就足以说明问题了。我想商业中心被毁会使亨利更加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