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孑捂着阵痛的胸口,平息了一阵,才用手背擦干嘴里的血,起身下了床。
重新扶韩策躺好,见他面色恢复正常,呼吸平稳顺畅,就连眉宇间也舒展了不少,想着应是好了,叶无孑由衷一笑,终于放心下来。
起身整了整衣衫,给韩策盖好被子,转身走向桌子,想要给自己倒杯水喝。
水杯刚刚凑到唇下,房门被突然打开,程非从门外走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桌旁喝水的叶无孑,也很快注意到叶无孑执着水杯的那只手沾着醒目的血迹。
心头一紧,上前,紧张地盯着叶无孑,“大人,你受伤了?”
叶无孑放下水杯,下意识缩了缩那只沾着血迹的手,语气淡淡:“没有。”
抬眼看他,扯开话题:“可遇到什么麻烦?“
程非摇头:“并无。只是大人,你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叶无孑摸了摸自己的脸,“也许是今日太累了。”
“今日种种,匪夷所思。赵承业一个三品侍郎为何会到惠远,还到浮生楼这种场所来?而且,他好像还与一股暗中势力有所勾结。”
摸着下巴沉思,“可是,他一个三品大员,又有什么理由去给什么人跑腿卖力做奴才呢?而且,今日与他接头的那个女子,好像给他用了什么法子,让他一直神志不清。难不成,他们是防着日后事情败露,赵承业会泄露他们的身份行踪吗?”
程非的关注点却并未被叶无孑带过去
,继续追问:“那大人的伤是怎么回事?”
叶无孑尴尬地瞥了一眼右手,敷衍掩饰道:“只是个小意外,不碍事。眼下,我们不宜与赵承业在此处碰面,所以待韩策恢复一些,我们就离开这儿。”
程非看着躺在床上,睡得安稳的韩策,心底酸涩又无奈。
在程非眼里,自己与叶无孑既有同僚之谊,又有知交之情,怎么也要比旁人亲近许多。直到遇上韩策之前,他都是这么想的。
可真的与韩策接触之后,他才发现,原来世界上真的有那么一类人,潇洒恣意,洒脱不羁,看上去满身没有一处可取之处,却偏偏让人无从抵抗,甚至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吸引着人慢慢靠近。
程非看得出来,虽然韩策与叶无孑相识不久,且韩策处处与叶无孑作对,给叶无孑添堵,叶无孑却从来没有真正讨厌过他,甚至……还多少有些喜欢他。
只是叶无孑自己不知道罢了。
他对韩策,既羡慕又嫉妒。
他们三人都在一间房休息。韩策一人躺在床上睡着,程非与叶无孑则坐在桌旁,以手支颐,阖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传来几声打更的梆子声,应是到了丑时。
韩策从迷蒙的睡梦中醒来,睁眼间,便捕捉到昏黄的烛光在眼角跳跃。
转头便一眼望见坐在桌旁,被渡上了一层温柔光晕的叶无孑,支头浅睡的样子,过分美丽。
一瞬失神,韩策晃了晃头,歪歪
扭扭坐起身来,仔细感受了身体一番,突然发现,自己身体除了疲累无力一些,再无半分不适。
本能地就想到,肯定就是这个看上去“凶巴巴的叶大人”帮了自己。
不自觉唇角浅浅一勾,眼睑微垂,掩去眼底不经意倾泄出的情绪,再抬眼,便一如往常的懵懂而戏谑。
起身的轻微响动惊醒了浅睡的叶无孑与程非。
两人目光齐齐望过来,韩策专心地去看叶无孑,而叶无孑在碰到他目光的一瞬,不着痕迹地自然错开了视线。
程非并未觉察到不对劲,公事公办地语气问道:“你觉得怎么样了?我们如今需要尽快离开这儿,你自己……能走吗?”
韩策轻轻颔首,依然一瞬不瞬地望着叶无孑,眼波流转,几分无奈又几分坚定道:“叶大人,你放心。小生不是没有担当的负心之人,小生定会负责的。待此间事了,小生必会禀明家父,让他为我们主婚,断不会委屈了大人的。”
叶无孑本来已经调息好的内息,被韩策几句莫名其妙的话一顿刺激,又差点气息不稳,再吐出一口血来。
程非听来,毫不逊于五雷轰顶。自己离开短短一个时辰的时间,却仿佛错过了一个世纪的感觉一般,漫长而又不可置信。
叶无孑终于正视韩策,一脸的震惊加愤恨,嗓门也拔高了几度:“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我为什么要让你负责?!你不要
信口胡说,坏我清誉啊!小心本官拉你回锦衣使司,治你一个诽谤污蔑朝廷命官的罪名,抽你三十鞭!”
程非眉峰挑了挑,心又放回肚子几分。对嘛!这个酸腐书生虽说不知廉耻了些,但是自家大人什么品性,他还是有数的。怎会被一个小小书生随随便便轻薄了去?
韩策不急不缓,一脸的理解与同情,自责满满道:“说起来,这事也的确怪小生。大人不愿承认,也是人之常情。风光无限的朝廷命官,又是女子,自然较旁人更加看重名声。”
韩策低下头,语气低迷了不少,“小生一介布衣,两袖清风,清贫寒士,自然是万万配不上高高在上的皎皎明珠,叶佥事叶大人的。朝中不知有多少高官权臣看中了大人,欲与大人结亲呢。若是大人与小生结为连理,怕是会阻了大人的仕途。……小生懂得。”
叹了口气,委屈巴巴道:“罢了。本来小生只是怕让大人委屈。若是大人实在无意,小生自然不会强求此番姻缘,阻碍大人仕途的。只要大人高兴,小生怎样都无所谓的。”
一番话,情真意切,缱绻悠长。说得程非都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