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裡的太監多是識文斷字的,只見那中官回想一番,道:「並沒什麼差別,只是有一次,吳王世子在林修撰講經義的時候看話本,林修撰便將世子留下,將一整天的內容重講過,一直講到天色擦黑,奴婢們提醒世子要用飧膳,林修撰都不許。要不是怕宮門落鑰出不去,怕要餓到深夜。」
皇帝蹙眉:「還不給飯吃?」
「是。」中官道。
「也未免太嚴厲了些。」皇帝說著,忽然想起林長濟那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言論,突然十分好奇他的兒子是什麼樣子的。
他推門走進書堂,林長濟微微一驚,遂與祁嶸同時起身行禮。
「平身吧。」皇帝坐於書案之後,對林長濟道:「林卿,朕所記不錯,令郎與吳王世子同歲吧?叫什麼名字?」
林長濟道:「回陛下,犬子林硯,正啟二十二年生人,比世子小一歲。」
皇帝微微頷,道:「素聞卿教子有方,索性將林硯帶來,給世子做個伴讀吧。」
第67章、昏睡
皇子伴讀,在本朝是極少出現的,一來是陪伴的宦官都讀書,伴讀沒有太大的必要;二來是皇子多有兄弟相伴長大,像當今太子這樣的獨子極為特殊。
太子幼年時,皇帝倒也為他挑選過年齡相仿的伴讀。祁嶸的身份雖然只是個藩王世子,但眼下的意義非比尋常,皇帝為他挑選伴讀,倒也合乎情理。
但是林硯……林長濟不敢想像,讓林硯來陪這麼個「人憎鬼嫌」的熊孩子讀書,會是什麼場景。
更何況,皇家選伴讀,該從勛貴子弟中選擇才是,文官重名節,送子入宮伴讀,萬一落得個幸臣的名聲,會遭到同僚排擠。
他下意識就要婉拒:「回陛下,坊間多半是謠傳,犬子不通經史,此前不過是讀了幾本雜書,誤打誤撞保住了一段河堤而已。」
皇帝不禁笑道:「卿太過謙了,司馬光七八歲時擊瓮救友,為後世傳頌,林硯在相同年紀竟能保住一段河堤,這樣的孩子不叫神童,什麼叫神童?」
林長濟面帶為難,又道:「犬子頑劣,臣實在是怕他帶偏了世子。」
這句話,皇帝就聽不懂了,他好奇的問:「當年是誰對朕說,孩子不讀書,就得打,打一頓就老實了,知道讀書上進了,在鄉間也有了神童之名?」
林長濟低眉垂,嘴裡說出句聽不太清楚的話。
皇帝微微側耳:「你說什麼?」
「陛下恕罪,臣當時隨口編的。」林長濟道。
祁嶸抬頭看向他,眼底儘是哀怨,當年因他隨口一句話,自己可是挨了頓胖揍。
皇帝被噎了一下,一時間分不清面前站著的到底是林長濟還是林長安。編造故事勸諫君王的行為古來有之,但也用不著說得這麼直白吧。
林長濟接著道:「其實犬子依舊頑劣,爬樹抓鳥,上房拆瓦,無所不為。前幾天還把一方硯台擱在門頂,意圖潑臣一腦袋墨汁呢。」
林長濟面不改色,因為確有其事,不過發生在三年前罷了。
「真的嗎?」皇帝哂笑:「朕不信。」
林長濟:……
再找藉口,卻愈發勾起皇帝的好奇心,堅持要他帶林硯進宮。
送走皇帝,中官退出書堂,林長濟向來喜怒無形的臉上顯露幾分難色。
「林師傅,可有為難之處?」祁嶸問。
林長濟搖頭道:「沒什麼,世子請坐吧,臣繼續為世子講課。」
……
難得的,林長濟今日沒有拖堂,申時正便放祁嶸下課了,他今日攤上了大麻煩,要趕緊回家與林硯商量對策。祁嶸回到擷芳殿,祁屹的寢殿已被鎖上,廊下無人看守,裡面的人已不知被帶到什麼地方去了。
小時候聽父王說過,皇宮裡密室暗道頗多,那些陰暗的溝渠角落裡,藏有無數陰魂,夙夜嗟嘆、哭泣悲鳴。
吳王胸無大志,厭惡爾虞我詐的朝堂宮廷之爭,從小就想逃離,即便被桎梏在王府里做個富貴藩王,依然覺得滿足。
祁嶸看著緊閉的殿門,眼前又浮現出堂兄的身影,他戰戰兢兢,夙夜匪懈,他謹慎守禮,從不犯錯,那又怎樣呢?身處父輩鬩牆的巨變之中,頃刻間就會被碾做齏粉。
袁保已經傳膳了,宮女進進出出,別致的碟碟碗碗碰撞出細微響聲。
祁嶸連衣服也未換下,像下定什麼決心一般,抬腿便往外跑。
「世子!」袁保肥胖,又年至半百,費力追上去,哼哧哼哧喘著粗氣:「世子……您要做什麼去!」
「面聖。」祁嶸腳步不停:「屹哥哥每日與我一道起居讀書,他什麼也沒參與,什麼也不知道,他是無辜的。」
「您一向聰明,怎麼這時候犯起糊塗來了!」袁保攔在祁嶸面前,攔腰將他扛了起來。
祁嶸已經十三歲了,稍一掙扎,扛起來就十分吃力。
他掃一眼守門的宮人問:「世子剛剛說了什麼?」
宮人搖頭道:「什麼也沒說。」
袁保哼一聲,扛著祁嶸跑回寢殿。
祁嶸坐在桌前生氣,不想動一下筷子。
屏退四下,緊閉殿門,殿內瞬間安靜下來。袁保苦著臉勸道:「祖宗啊,別鬧了,趙王世子是小宗長子,跑了誰也跑不了他,知道不知道,參與沒參與,都不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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