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天底下讀書人那麼多,「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畢竟是少數,小孩子哪懂得博取功名的重要性,只看的到眼下的難處。
念及此,林庭鶴竟忍不住安慰他:「硯兒,不要怕,不要急,待玄祖父找回叢星硯,一定能想到辦法讓你恢復如常……」
「您能幫幫他們嗎?」林硯忽然打斷了林庭鶴的話。
「什麼?」林庭鶴被一個小孩子問住了。
「我爹說您做過大官,您可以做一回林硯嗎?」林硯又重複了一遍:「我爹,我姑母,二叔、三叔、小四叔……他們都是很好的人,他們過的很難,您幫幫他們好嗎?」
林庭鶴髮覺自己低估了林硯,這小小的孩子壓根沒有恐懼,既不怕身體裡住了別的人,也不怕魂魄消散再也無法醒來,只記掛著他在乎的人能否過得好。
兩相比較,林庭鶴竟似落了下乘。他暗怪自己妄下判斷,這孩子並非他想像的那樣一無是處。
「老爺爺,你不說話就是默認了!」林硯耍起了無賴。
嘿!被個小孩子反將一軍了。
正當他不知該如何作答的時候,耳畔一陣嘈雜之聲,他被吵醒了。
「兒子,兒子?」眼前浮現林長濟那張焦急的臉:「來,好孩子,先起來。」嘴上在與他商量,卻徑直上手將他抱了起來,擱在家裡唯一一張腿腳還算齊全的官帽椅上,長世、長安又將他抬進院子裡。
林硯的手腳仍被綁著,正要嚷著讓人給他鬆綁,卻見院裡站了個身穿藍色道袍的中年道士,身後跟著兩個道童,手提桃木劍,正在香案前升壇做法,只見他燒了幾道符紙,口中念念有詞,忽然雙目一睜,目光如炬,四下掃視。
林硯一臉的不耐煩,不知這場鬧劇何時結束。
又見道士提著劍,邁著闊步在侷促狹小的院子裡轉了一圈,忽然在林硯面前停了下來,劍指他的鼻尖,念念有詞。
林硯沒有絲毫反應,最多是打了個哈欠。
天邊落下一道閃電,將正在凝神屏息的三兄弟驚得周身一抖。今年入春後雨水異常的多,眼看又要變天了。
只見那道長面不改色的收了勢,轉身對林長濟道:「林相公,貧道看過一圈,貴府上並無陰邪之氣,令公子也沒有被冤魂附體的跡象。」
林長濟迷惑不解道:「可是小兒重病纏身,總是胡言亂語,說些駭人聽聞的話。」
道長瞧了林硯一眼,湊近林長濟道:「孩子生病總不好,多半是裝的,打一頓就好了。」
「誒……啊?」林長濟驚訝的張著嘴。
道長一揮拂塵:「福生無量天尊,貧道先行告辭了。」
林長濟趕緊吩咐長世:「送送道長。」
道長帶著兩個道童施施然離去。
隆隆雷聲後,狂風裹挾著豆大的雨點一顆顆砸在院中的青石板上。
又下雨了,兩人趕緊將林硯抬回東屋。
「別再做這些蠢事了,徒勞無功。」林硯幽幽道。在昏迷的那段時間,林庭鶴想了無數種方法離開這具身體,都以失敗告終。
林長濟擰起眉頭,似乎已經忍耐到極限了。
「林硯兒,你鬧夠了沒有?你爹真的要揍人了。」林長安警告道。
林硯靠在椅背上,面無表情的打量著這兄弟二人,一副悉聽尊便的架勢。
林長濟看了林硯片刻,默默挽起衣袖,四下尋找趁手的傢伙。
門閂——太粗;
銅鎮尺——太硬;
雞毛撣子——太疼。
林長濟都快急哭了,他這些年當爹又當娘,把林硯一點點拉扯大,讓他打兒子,無疑是要了他的命。
「大哥,算了,別太難為自己……」林長安看不下去了,倒還是心疼林長濟多些。
林硯蹙眉審視他片刻,便又開了口,話音里透著失望:「縱子如殺子,這話果然沒錯,沒有你們的溺愛縱容,釀不成今日之禍。」
「嘿,見過上趕著吃肉的,沒見過上趕著挨揍的。」林長安道,他此刻也巴不得這傢伙好好吃頓竹筍炒肉,太欠。
林硯卻面不改色,甚至煞有介事的嘆了口氣,隨手一捻鬍鬚,可他抓了個空,尷尬的摸摸下巴。
「康樂四年九月,你祖父祖母生下你父親,那年我在南直隸勘察黃河災情。朝廷採納了我的上書,在防洪大堤的內部再建縷堤,促使水流湍急,衝擊河床泥沙,成功治理了黃河水患。」
「束水沖沙!」長濟和長安異口同聲,曾祖父治黃的事跡,他們從小聽到大。
林硯頓了頓,接著道:「康樂二十八年,我因積勞成疾,提前致仕返鄉,長濟,你那年五歲,剛開蒙,長世尚在襁褓。由於我常年在外,對兒孫疏於管教,你們的祖父,叔祖父,吃喝嫖賭樣樣俱全,你們的父親,還有長民的父親,不學無術,庸碌無為,長濟,我見你自小聰慧,便將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臨終前還不忘叮囑你用功讀書,考中進士,為家族繼承官脈。」
林長世看向大哥,似乎想要印證這番話的真實性。
林長濟緩緩點頭,在長世詫異的目光中開口道:「分毫不差。」
「所以……你真的是……」林長世張口結舌。
「我是你們的曾祖父,林庭鶴。」林硯道。
窗外,又是一記驚雷炸響,狂風捲地,大雨傾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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