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不能日日跑去乾清宮告狀吧?
李學士擦著滿頭虛汗對他說:「這麼跟你說吧,我有八個兒子,加起來都不如這一個難教。」
周學士嘴裡長了三個燎泡,嗚嗚啦啦說了些什麼,林長濟也不能完全聽懂,只聽到他說,不能跟小孩子計較,所以上書參了吳王一本。
林長濟:「……」
吳王:人在封地坐,彈劾天上來。
兩位前輩只給他總結了一個經驗——憑他上天入地,千萬不要生氣。
生氣傷身體,氣壞了身子朝廷又不給出錢醫治,不划算。
可林長濟又問:「既然您知道不能生氣,為什麼還把自己氣成這樣?」
李學士喟嘆一聲:「我一想到大亓的未來或將交到這樣的人手裡,就憂愁幽思,夙夜難寐啊!」
林長濟:「……」
經過一番拜訪,林長濟次日入值皇極門書堂時,心中也有了些底。
士大夫善於將簡單的問題複雜化,面對儲君的人選,要求固然更嚴格一些,所有孩童的任性舉動,落到他們眼中,都是行為不端,望之不似人君。
說千道萬,就是個有些頑皮的孩子而已,才十歲年紀,童心未泯,何必急於定性,與國朝的未來相提並論?
正想著,兩位內官引他進入書堂,林長濟換上一臉肅然,步伐也愈發穩重,師道尊嚴是必須要維持的。
可當他進入書堂時,才發現事情遠沒有他想的這樣簡單。
這個孩子,他就不是任性的問題。
殿內只坐著一個趙王世子,另一個呢?不翼而飛了……
內官慌了手腳:「誒呀,吳王子剛剛還在,怎麼一轉眼就不見了?林師傅,您先坐,容小人們先去找找。」
林長濟點點頭,又看向祁屹,祁屹起身繞過書案。
林長濟行禮道:「臣翰林編修林長濟,參見世子。」
祁屹俯身還禮:「林師傅好。」
院子裡的太監正四處尋找祁嶸的下落,林長濟收回目光:「請問世子,吳王子何在?」
「他……」祁屹四十五度望天。
林長濟這才看到,院中有顆高大的桂樹,眼下還不到丹桂飄香的季節,樹冠是一大片茂密的翠綠,四下無風,枝葉卻簌簌晃動,似有人影。
他來到樹下,果然有個小童騎在枝杈上掏鳥蛋,不是祁嶸又是哪個。
心中暗哂,原來「上天入地」真不是誇張的說法。
「喂,你!」小童突然低著頭喊他,極其無禮:「就是叫你,把地上的籃子給我遞上來。」
林長濟往腳邊看去,果然有個精緻的小籃子,籃子裡有個瓷碗,碗裡頭是密密麻麻的小蚯蚓,還是活的,擰在一起蠕動,看得他頭皮發麻。
但他一言不發,默默將籃子遞了上去。
這才看清楚,原來祁嶸不是在掏鳥蛋,是在餵鳥,樹上一窩雛鳥張著嘴扯著脖子等他投餵。
餵著餵著,祁嶸不知想到了什麼,手上一頓,又低頭朝樹下看了一眼,果然對上林長濟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