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她大哥只轻“嗯”了一声,随即便不言语了。也不知道是没听进去她说的话,亦或是觉得三郎的话虽然伤人,但到底是实情,他总不好违背良心将三郎说一顿。
沈玉瑶没从大哥这里得到支持,气的不得了。她张牙舞爪的扑到三哥身上一顿挠,兄妹俩打打闹闹,看的一屋子的丫鬟笑个不停。
好在沈玉瑶就是小孩儿脾气,怒气来的快,去的也快。
片刻工夫后,她就把那点怒气抛到九霄云外了,反倒对三哥刚才说的话感兴起来。
“桑家是诗书传家?桑家的祖辈都是读书人么?”
沈廷澜看妹妹好奇的瞪大眼睛问他,就轻颔,揉揉她的脑袋说,“对。桑家祖辈不仅都是读书人,且都身负功名。桑家祖父和父亲都是进士出身,只可惜……”
可惜什么沈廷澜没有说,但在坐几人多少都有些耳闻。无外乎是桑家父母罹难,留下一双儿女孤苦无依罢了。
沈廷澜又道,“桑家是读书人家,门下也有着数间书肆。可惜桑家父母去世后,只留下年幼的一双儿女。当时桑表妹不过十一、二岁,清儿也还是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家有男丁可不足以支应门户,桑表妹突逢大难要操持父母亲事,寻找失踪兄长……”
沈玉瑶陡然开口,“桑表妹还有个兄长么?我从没听她说起过。”
“有的。只是当时落了水,这些年也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沈廷祎忍不住问,“可派人找了?”
“找了。桑表妹当时年幼,尚且坚持寻找失踪兄长。如今她又年长几岁,想来没寻到人是不会罢休。”
沈玉瑶默念一句,“桑表姐真的好惨啊。”
兄妹四人都陷入沉默。
桑家的遭遇只是芸芸众生的一个缩影,在人世间存活,谁人没点苦楚?
只是那些人与他们无关,他们的喜怒他们也不在意。可桑家毕竟是关系亲近的人家,如今听到她们背后还有这许多苦,难免让人感同身受,也愈怜悯疼惜她。
沈玉瑶低声叹息,“等年后桑表妹来府里拜年,我一定得对她好点。我都不知道,桑表姐原来这么不容。”
“你别可怜她。桑表妹自立自强,未必愿意见到你对她小心翼翼。”
沈玉瑶不满,“我才不是可怜桑表姐,我是心疼她。心疼她你懂么?”
沈廷澜不说话了,沈廷祎是觉得背后评说一个不熟悉的女眷,到底有违君子品德,因而也闭口不言。至于沈廷钧,他沉默惯了,寻常兄妹间一道说闹,除非特意问到他头上,否则他都是作壁上观当隐形人的。此时他不言不语,大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不过背后说人到底不好,几人很快转移了话题,又说起初一进宫朝贺,和之后拜年的诸多事宜。
三人说的热闹,也就无人注意到,他们心中沉默又稳重的大哥,此时双眸沉沉,里边浸染着许多陌生的情愫。
沈廷钧陡然开口,“我还有事儿,先离开了,你们继续守夜。”
沈廷祎和沈廷澜闻声立马站起来,“大哥你又要去街上巡视么?”
沈玉瑶:“大哥你就在家好好呆着不行么?这是除夕夜啊,即便是一些宵小之辈,也要过年的。大家都在家里呆着,街上连行人都没几个,又哪里来的什么犯罪事件?况且街上还有差役巡逻,用不到大哥你啊。”
沈廷钧却只道,“你们守着就是。”
眼瞅着沈廷钧大步迈出,很快就出了门,沈廷澜忍不住喊了一嗓子,“大哥你出门可以,可你别耽搁了时间,误了今的朝贺。”
回应他的是沈廷钧一声冷淡的“我知道。”
话落音,他人已经没影了,留下花厅中兄妹三人面面相觑,忍不住又嘀咕起大哥。“大哥这官当的,也太上心了,除夕夜都不带休息的。”
“正三品啊,听着风光,可大哥这些年的不容又有几人看到?”
“那没办法,谁让陛下和太子都对大哥委以重用。‘今上体生生之大德,垂古今未有之旷恩,虽肝脑涂,岂能报效万一!惟朝乾夕惕,忠于厥职’……”
……
不说这边兄妹三人又念叨了些什么,只说桑宅中,因是第一次在自家的宅院中和姐姐一道守夜,清儿表现的很兴奋。
虽然他们只有姐弟俩,对比起别人家父母俱全、祖父母尤在,兄嫂作陪,侄儿侄女绕膝的欢乐场景尤有不足。但是对比起之前寄人篱下,连守夜都得悄默默的,这两种情况就判若云泥,如今这样就十分让人满意了。
人么,就得有对比才知足啊。
清儿就很知足,他憧憬起以后,更是满怀期待。
姐姐和他说过了,等年后就送他到范夫子哪儿去读书。
范夫子就开着这附近颇负盛名的私塾。
他老人家就居住在东城里,想也知道,祖上都是官宦。
事实也确实是如此。
范夫子祖上曾出过二品大员,只是子孙们不争气,一代代没落下来,到了范夫子这一代,虽侥幸考中进士,却是同进士……同进士如同如夫人,范夫子自觉给家里蒙了羞,加之家中也无余财供应他去谋取官职,百般无奈之下,范夫子舍弃了出仕的打算,回到家中安安分分的开起了私塾。
他本人学问不算出类拔萃,可教书育人很有一套。这些年来,经范夫子教授考中进士的学子不在少数,在京城也是远近驰名的人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