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之后,冷宫中的疫情平息。
劫后余生的人大都跪倒在心岚的面前,磕头如捣蒜,但也有本就想要赴死的人责怪心岚多管闲事,冷宫中了无生趣,活下来又怎么样呢?
冷宫的门打开了,易心岚走了出来,守门的侍卫惊讶地看着心岚,眼中充满了敬意。
他回头看向冷宫深处,薛云裳躺在梅娘怀里,梅娘浅笑着,正在低唱古老的情歌。
重归太医院,易心岚受到隆重的欢迎,孙提点的态度都变了许多,对心岚十分客气。皇帝的旨意很快下来,重赏心岚解除宫中之疫。
消息传开后,太子召见了心岚,对他的医术大加赞赏。太子宗福为人宽厚,确实是比较老实庸碌的人,比起二皇子要让人亲近许多。太子长年患有偏头痛,一旦痛起来要人命,便想着让心岚施以针法。心岚领命,为太子施针,仅仅一次就大好了。太子由是十分信任心岚。
心岚对皇室给予的恩宠并没有什么兴趣,他一切的目的都是为了救出薛云裳。
梅娘不是个好惹的女人,心岚没有把握从她手里强行救出云裳,就只能按照梅娘的要求办事。而梅娘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放她出去。
当初,太祖皇帝为了困住梅娘,动用了秘术,还让人打造了最坚固的锁链,哪怕是大罗金仙也难逃“囹圄”。百年前,心岚曾要救她,但想尽了法子也于事无补。现在,梅娘已经琢磨出办法,她需要当今皇帝的血和太祖皇帝的骨殖,只有拿到这两样东西,梅娘才肯放过薛云裳。
然而,不管是皇帝的血还是骨殖,都难以得到。比起这个,心岚更担心的还是梅娘出来之后的事情,她是大宁帝国的实际创立者,是梅皇后,是被太祖皇帝抛弃的女人,一旦逃出囹圄,究竟会生什么事呢?
人对仇恨总是刻骨铭心的,而女人在情感上更加敏感,心岚不难想象梅娘会进行怎样的报复。不过,为了云裳,心岚不顾不了许多。
这次宫中疫情有些蹊跷,心岚心知肚明,初入太后宫中的英娘突然病,这显然是不正常的,恐怕还与二皇子有关系。心岚准备利用疫病的事,找到进入太祖皇陵的机会。
太祖皇陵在京城郊外的西山,掘山为陵,在形制上参考了佛家的“坛城”。太祖陵墓规模宏大,为了防盗,用尽了当世最先进的技术,单单那陵墓的入口就用了十万斤的巨石作为墓门。自从太祖归葬,石门关闭,便无人再进去过,就连后来薨逝的妃嫔也没有资格陪葬,只能另寻安置。
史书上记载,梅皇后是最早进入太祖陵的,她在陵中沉睡了十余年,才等来她最爱的夫君。当然,心岚知道这是史家编造的瞎话。
走出冷宫的当夜,易心岚就潜行入天龙观,找到了那个白胡子老道。
老道是在炼丹的时候被心岚逮住的,起先他还不屈不挠,要面圣告御状,当心岚稍稍用些手段,让他现了真身,露出三条灰白的狐狸尾巴,老道才没了气势,整个蔫儿了下去。
易心岚也没多问这狐妖的来历,只是从腰间的葫芦里倒出一颗黑色的药丸,塞进狐妖嘴里,逼迫他咽了下去。
“这是什么?”
狐妖惊恐地掐着自己的咽喉,想要吐出来。
“流酥丹,一种慢性毒药,若是不能按时服用解药,中毒的人就会流脓骨酥而死,十分惨烈!”
心岚笑着挥了挥手里的“解药”,说道:“只要你肯帮我,就能得到解药。”
狐妖趴伏在地,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次日,白胡子狐妖老道以“柱国天师”的名义向道统皇帝上了表奏,指出近日宫中的瘟疫大有“来头”,乃是祖陵“恶气”所化。
道统皇帝看了老道的表奏,赶紧将他召来,询问具体情况。老道极力夸大太祖陵墓中出现的异变,并提出了解决方案。
“陛下,若要涤荡恶气,必须开启太祖陵墓,导出恶气,在墓室前设一小坛,以七星安魂法祝祷三日。同时需以真龙之血祭祀,方可化去灾厄,让大宁江山万世永固!”
道统皇帝一向深信老道的道行,此刻也不由得皱眉。
“真龙之血?还要打开太祖的陵墓?”
老道见皇帝有些犹豫,于是加了“一把火”。
“陛下,这件事其实是个天大的机缘,万不可错过!”
皇帝听他说得神秘,顿时来了兴致,追问缘由。
那老道说:“此前,五行神雷丹一直炼制不成,很大的因由就是缺了机缘。若以真龙血祭太祖陵,辅之七星安魂法,再将龙血入药炼化,五行神雷丹必定大成!”
老道这么一说,皇帝就有点动了心。老道再次把五行神雷丹的功效吹了吹,皇帝终于狠下心来,决定赐龙血、开祖陵。
消息一出,举朝哗然,王公贵胄、宰辅重臣领头反对,差点儿把上乾宫前的金砖给跪碎了。这些人的观点十分统一:其一,祖陵乃是王朝气脉源泉,不可轻易触动,更不能再度开启,这会影响大宁国运,而且也不合礼制;其二,天子是真龙血脉,转轮圣王化身,神圣高贵,绝对不能毁伤肤,更不用说刻意取用真龙血,这就像“出佛身血”一样,有大罪孽,也会影响王朝气运。
朝中争论不休,道统皇帝索性闭门不出,只让老道做好准备。
老道算定了本月十五是吉日,皇帝便斋戒沐浴,在十五日乘銮到了太祖陵,亲自主持仪式。太医院多名太医随行,其中就有易心岚。
道统皇帝力排众议,到祖陵祭拜,随后令人开启入口。两百匹马和一千人协力,才勉强打开陵墓的入口。为了确保安全,老道带着易心岚先入陵查看。
大宁开国皇帝的陵墓果然是不同凡响,陵墓的穹顶以无数宝石和夜明珠点缀,形成一条东南至西北向的“银河”。墓室的墙壁以黄金装饰,绘满了壁画,记录着太祖皇帝的文治武功。太祖当年使用过的大多数器具都原封不动搬入陵寝,奢华耀目、极尽尊贵。
正室内点着十盏很大的“长明灯”,灯油是用鲛人的脂肪熬制的,持续燃烧了数百年也没有熄灭。
心岚与老道在正室前站住,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但见太祖皇帝的棺椁大开,一具身着明黄龙袍的狰狞干尸趴在棺沿上,似乎是从里面挣扎而出的。帝棺四周陪葬着四口小棺,盛殓着当年被缢死殉葬的美女。四口小棺也是大开着,散碎着奇形怪状的尸块。
“没想到堂堂的开国皇帝、俊朗的玉面郎君,死后竟然成了尸妖,还真是造化弄人!”
易心岚感慨着,走到主棺一侧,将早已僵硬的太祖重新放入棺材中。
老道也忍不住唏嘘道:“就算是人族最尊贵的皇帝,还不是逃不过命数,不如妖活得长久!”
心岚将手插入太祖皇帝的脊梁骨,准备截取一段骨头,忽然,那干尸变成红色,仿佛用鲜血浸泡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