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约是应无意开的最好的生意,比那些南北货行,布场书市好可靠得多。
而姑娘们一旦从纨绔们手上得了钱,也就今朝有酒今朝醉,买吃买穿买脂粉头钿。花起钱来,真如秦淮河的水,连个水花都不见,就一下子没了踪影。
小枣怯怯的在君子门边,找了个地方放下担子。也不吆喝,直接掀了酒坛的封口。
酒香从坛口溢出来,立刻吸引了不少人驻足。
“多少钱?”有姑娘上来问价。
小枣拿出个小瓢来,比出一根手指,“一个钱!”
“我去拿碗。”那姑娘立刻眼睛亮了一亮,飞奔着向内去了。
小枣不着急。
又有姑娘凑了上去,也陆陆续续有姑娘拿了碗或小罐里外飞奔。终于有那懒姑娘出主意:“不如你挑了担进去卖,也免得我们为拿个碗来回的跑。”
这主意真是不错。其它姑娘也都赞成。
八君子的管事们管得再严,终究拗不过一群叽叽喳喳的馋嘴姑娘撺掇。让小枣大模大样的跟着姑娘们进了八君子。
小枣一进八君子就看到了屠大娘。
而且屠大娘已经喝过小枣的酒了。
因为,许多姑娘买酒时都不可能忘记给她们的师父屠大娘带一份。歌舞伎行里人人都知道,有酒的地方就会有屠大娘,有屠大娘的地方怎么能少了酒?
屠大娘咂吧着嘴,“酒不错!不像现在有些不懂事的人,专爱在酒里掺些这花那果的,添那俗香气。你这村酿倒是醇厚,卖一整坛给我吧,也省得你挑着再四处去找买家。”
小枣立刻求之不得的模样,连着把头
点上几点。
“跟我来!我拿银子给你。”屠大娘蒲扇般的大手一伸,抓起没开封的那只坛子就走。
小枣老老实实跟上去。
跟着屠大娘,才一进到屠大娘的小屋,小枣就说:“屠大娘,是我!”
屠大娘一愣。
小枣把身后的门关上了,“是小枣!”
闻声从里间冲出来的阿抚张了圆溜溜的眼睛,呆呆地打量着小枣。
“阿抚也在啊,”小枣说,“阿抚,你到门边来坐着,帮我看着门,我和屠大娘有要紧的话说。”
阿抚没有动,模样傻傻的,眼里全是惊疑和探究。
“怎么了?阿抚,听不出这是小枣在说话吗?”小枣好笑。
倒是屠大娘反应过来,“我们到里屋来说话吧。你又不是不知道,阿抚这丫头脑子缺根筋,和她说什么都没用的。”
“我的脸稍微装扮了一下。”小枣向屠大娘解释。
“知道,我们伎行里说诨话的孩子也会弄这一套,前两天有一个扮应丞相的,应为扮得太像,刚被杀了。”
小枣先是吓了一跳,继而也就一叹了之。屠大娘用的是轻描淡写的语气。可见,她对这一类事也是见得多了。
阿抚没有去门边坐着,她看屠大娘和小枣坐下后,慌忙去厨里找出点下酒的炒豆、酸菜之类,在桌上布了下酒的小碟,然后拿出两只碗来,去坛中舀酒。忙来忙去的同时,还不时的偷眼看一看小枣。
“阿抚在你这里还乖吧?”小枣问屠大娘。
“她挺好,学会了打牙板,也能唱几句,场子里缺人时,她便可以补上去。我们其实过得挺好,你倒不用操心。应三有时会派阿旺过来看看,送点用度。”屠大娘说着,诡秘的向小枣眨眨眼,又向阿抚呶呶嘴,“阿旺不爱说话,却能安心听人说话,至少不像我这么不耐烦。所以,他来这里,这个小话唠可高兴了。”
小枣歪去看阿抚,心中微微有点吃惊。
阿抚红了脸,低着头,自己掇个凳子,去门边坐着了。
小枣咧嘴,“也好,我正担心阿抚没着落呢,她不小了,十八了。阿旺虽说是羌人,长得和南郑人不一样,但那人心不坏,面黑心不黑。倒也堪堪配得。反正阿抚也不介意脸黑,她还嫌弃人家脸白的擦粉
呢。”
屠大娘抚掌哈哈大笑,“我也讨厌脂粉,怎么我就没有阿抚的运气!?”
阿抚瞪她们一眼,用手捂住耳朵,背转身,拿脊背对着小枣她们。引得另两个越发拿她打趣。
小枣和屠大娘说笑一会儿,话题终于转到了小枣来的目的。
“我怕还有人盯着你们,所以一直不敢贸然前来。应璩后来有没有来找过你们的麻烦?”小枣问。
“有一阵子确实总有些鬼鬼祟祟的人围着我和阿抚打转。但自从石头城那边出了事后,最近似乎没有了。我想他们自顾不暇,没工夫理我们了。”
屠大娘有些声望,又有武功,一般公然找她麻烦的人还是不多。
“应璩最近杀人颇多,平常人也动辄得咎。这人到底想干什么?”小枣感慨。
“当皇帝呗,”屠大娘说,“他那不过是司马昭之心。别说他了,我最近冷眼旁观到我们八君子这里的客人,凡是南郑有点名望的,一个个都是蠢蠢欲动。他们在一起谈的话题都是如何搬倒应家,自己上位。”
小枣想到了还在四下奔走的期先生,那老夫子还想通过他的游说,唤起南郑士大夫的良心,维护正统呢。其实,这世界早乱了套,谁还会听他那一套呢!
“我来找屠大娘,还是为了杀应璩的事。”小枣对屠大娘开门见山,“此人不除,南郑难安。”
“你杀了他,南郑也安不了。”屠大娘拨弄她面前的酒碗,一针见血,“我早知道你来,是为了杀应璩。若说只为报仇,我倒还能理解你。你若说为了南郑,那我就得说,你打错了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