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里还藏着一丛丛蘑菇,由于矮树的遮挡,这里看不到近处的景物,路边简单的石凳石
桌,仿佛有人来过。
一圈栏杆座椅精雕细琢,还有木料和油漆的味道,显然是新建的,我无心细看,只去看那碑。石碑用料是光泽很好的青石,足有我肩膀这么高,两面刻字,字是胤礼的。
正面是一首诗:
飘零风雨可怜生,
香梦迷离绿满汀,
落尽夭桃与秾李,
可堪重读瘗花铭?
诗后有一段短短的诔文:
金台始隗,登庸竞技,十年毷氉,必有余灰。葬笔埋文,托之灵禽,寄之芳草。幽忧侘傺,正不必起重泉问之。
忆女素素,其为质则金玉不足喻其贵,其为体则冰雪不足喻其洁,其为神则星日不足喻其精,其为貌则花月不足喻其色。瞬息浮生,薄命如斯。欷觑怅怏,泣涕仿徨。人语兮寂历,天籁兮筼筜。鸟惊散而飞,鱼唼喋以响。志哀兮是祷,成礼兮期祥。呜呼哀哉!尚飨!
后落款是:
七郎。
胤礼在身后说:“这就是素素……的墓。”
扶着碑身转到后面,“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这一个一个端正飘逸的字里能读出泣血椎心的痛。
是《葬花吟》,我把额头轻轻抵在冰凉的碑身上,续得厉害。
胤礼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近我,扶我下来,说:“不能公开祭拜,只能做一个衣冠。”
不知从哪里取来小小一杯酒,他对我说:“你身子还不能饮酒,以此薄酒飨故人,从此你也可以放下她们了。”
放下她“们”?泪眼模糊
的看看他,我面对的,其实也是我自己的墓碑啊。为你弹奏肖邦的夜曲,纪念我死去的爱情。
突然很想感谢他,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死了,有人这样安葬我,哪怕再次漂浮到那无尽的黑暗中,我也满足。
泪珠滚落,在视线清晰的那一瞬间,我看见胤礼不忍的转身不再看我。
他一把握住我的手:“不用说了,我都明白,我都明白……去吧,好好哭一场。”
我的手已经抖得只能把酒泼泼洒洒的倒在地上。扔掉杯子,转身,找到最近的那个肩膀,从那个夜晚开始,一个多月以来积累下来的眼泪终于敢放心的倾倒出来,气势简直铺天盖地。
那夜,一直到半夜才睡着。窗外,被月光清辉投下的树枝阴影早移过了窗棂。
***
第二天醒来,看到窗上已经洒满阳光,不知道什么时候了,青儿早已悄没声儿的守在我房间里。连忙起来,她笑着说:“爷说叫不要吵醒福晋呢。”
打理停当下了楼,一楼正厅门窗都大开着,胤礼在书桌前写着什么,房后树木绿荫在微风中婆娑,这是个清新的早晨。我站在门口看着这个男人,有些出神。
“子衿!怎么站在门口发呆?我吩咐厨房给你做点吃的。”胤礼放下笔叫微笑的看着我。
我到桌前拉把椅子坐下,几个小碟子里整整齐齐码着蜜制百果糕、芸豆卷、千层金腿西施卷、木瓜酥,还有一小碗梗米粥,精
致,色香俱全,除去了心事,人也胃口大开,再加上肚子里的孩子,一个人吃两个人的食物,当然也就吃的更多几分。
吃完早膳,人有点犯困。
直到晚饭过后,我还懒懒的,抱了一本《景德传灯录》,研究起禅宗来。天已全黑,胤礼一直没有出现,屋子里安静得能听到树梢在风中轻轻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