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谓父子忙上前帮着赵盼儿按紧挤压住顾千帆的伤口。赵盼儿抓起篮子中的陶罐,将一罐蜂蜜倒在顾千帆的伤口上,伤口被蜂蜜糊住,顿时不再流血。
萧钦言闻到了蜂蜜的味道,疑惑道:“蜂蜜?”
赵盼儿暗自庆幸刚才自己临时起意买了罐蜂蜜,急促地说:“对,用这个止血,比金创药好。”她麻利地撕下自己衫裙,熟练地为顾千帆包扎。等到她包扎完毕,岸上陈廉执着火把也已赶来,见此情状,忙下令手下上船。
赵盼儿帮助他们用担架抬起顾千帆后,扶着船身,才好不容易站立起来,由于蹲得太久,她眼前一黑,险些跌倒。
萧钦言分明看到了她眼中的泪珠,难掩诧异地看着她下了船。
陈廉接住从船上跃下的赵盼儿,惊讶地问:“盼儿姐,你怎么会在这儿?”
萧钦言远远听到这句“盼儿姐”不由一惊,原来这就是顾千帆口中的赵盼儿,他不禁驻足多看了几
眼这个未来的儿媳。
赵盼儿无暇回答陈廉的问题,镇静而虚弱地说道:“还没断气,伤在左肋,深约四寸,有毒,我已经尽量挤出来了,赶紧送去大夫那里。”
“你放心!”陈廉看了看萧钦言,犹豫道,“盼儿姐,这件事……”
赵盼儿不等陈廉说完便道:“我刚才什么都没有看到,一会儿我会自己回去。可无论他是死是活,明天你都一定要告诉我,我会在茶坊一直等着!”
陈廉郑重点头,转头奔开,一边指挥着手下运送顾千帆离开,一面让人驱赶着围观百姓。
待顾千帆被抬上马车,赵盼儿追着马车跑了好几步,这才不甘地停下脚步。她浑身的力气宛如被抽干一般,只能倚在柳树上微微喘气。突然,她感觉到了什么,便抬眼望去,眼神却正与远处刚训斥完一帮官兵的萧钦言碰在了一起。
萧钦言脸上急怒之情未去,审视地看了一眼赵盼儿后微微颔首。
赵盼儿微福了一下身子,却发现火光之中,萧钦言腰间的金鱼袋闪了一闪。赵盼儿这才意识到眼前的中年男子竟然位居三品以上,正在她惊愕之际,萧钦言已经由士兵保护着上了马车。
皇城司一个官员打扮的男子立刻招呼手下跟上萧钦言的马车:“快,跟上萧相公!”另一边,陈廉也指挥着众人离开了。
一瞬间,除了远处码头边那条空荡荡的画舫,刚才热闹的岸边竟突然安静了
下来,整条街道上就只剩下了赵盼儿一人。
赵盼儿伸出手,抚摸着画舫上的剑痕与血迹,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她顺着剑痕慢慢蹲下捂脸痛哭,声音宛如受伤的小兽。良久,她才抹干自己的眼泪,用河水洗干手上的血迹,挽好散乱的头发,再拾起刚才画舫上的篮子,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回码头。
赵盼儿喃喃道:“赵盼儿,记住,你刚才什么都没有看到。”她轻轻地推了推脸颊,很快,一抹坚强的微笑又出现在了她的脸上。
赵盼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桂花巷小院,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微笑着应答完孙三娘和葛招娣问她怎么回来晚了的问题。待她终于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几乎脱力地坐了下去,用微微颤抖的手端起了铜盆,把还沾着血的手浸在了冰凉的水里。
门开了,宋引章期期艾艾地进来,说了些什么,赵盼儿还那样微笑着,不时点头应和。宋引章又说些什么,赵盼儿都点着头,宋引章似是有些不满,又说了些什么,但赵盼儿也只是机械地笑着点头。
宋引章不开心了,提高声音道:“盼儿姐!”
赵盼儿终于回过神来,似乎有些惊异宋引章还没有走:“你还有什么事?”
宋引章见赵盼儿频频走神,忍不住埋怨道:“我就求一件事,你为什么老是嗯呀啊的敷衍我?之前的事情,我不都已经跟你认过错了吗?”
赵盼儿一
瞬间觉得无比疲累,她无力地说:“到底什么事,你再说一次吧。”
宋引章有些扭捏地摆弄起了袖口的布料:“那天在相府,多亏顾副使护着我,我才没得罪各位官人。所以我思来想去,还是想设宴请顾副使小酌几杯,也算是一番心意。可我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他,你能不能帮我问问陈廉?”
赵盼儿面无表情地答道:“不用问了,顾千帆最近都没空。”
宋引章以为赵盼儿在敷衍自己,神情愈发不悦:“为什么?你怎么知道他没空?”
赵盼儿心情本已处在谷底,听到宋引章又一次提到顾千帆更是雪上加霜,她的语气忍不住加重了许多:“我就是知道!”
宋引章被吓了一跳,这么多年以来,赵盼儿还从来没有对她说过如此重的话,一瞬间,委屈涌上她的心头,宋引章捂着脸,奔了出去。赵盼儿心知不妥,但沉重地无力感牢牢地将她禁锢在了原地。
不一会儿,孙三娘踌躇地在赵盼儿半开的房门上敲了敲门,赵盼儿半天才反应过来,苦笑着说:“别问了,什么事都没有,我只是有点累。”她缓缓地走到床边躺下。但床帷上的鲜红的流苏突然映入她的眼帘,又让她想起了顾千帆伤口不断地涌出鲜血。
赵盼儿猛地闭上了双眼,低声道:“我要睡了,到明天,一切都会变好的。一定会。”
孙三娘沉默地走了过来,替赵盼儿吹熄了蜡烛
,又取过薄被,替她盖上,最后轻声离开房间,替她关上的门。
赵盼儿闭上眼,眼前又是顾千帆满身是血的身影,一行清泪顺着她的眼角流下,无声地濡湿了枕席。
皇城司南衙内,陈廉将大夫引进一间暗室,取下了盖在顾千帆身上的薄被。
大夫看着被鲜血染红了一半身体的顾千帆,不禁倒抽一口冷气:“流了这么多血,只怕……”大夫重重地摇了摇头。
这时,雷敬匆匆赶到,用极其严厉的语气恐吓道:“一定要救活顾副使,这是萧相公的严令,要不然,你也别想活着走出皇城司!”
大夫本来就对皇城司极为惧怕,听了雷敬的话,他正在拆绷带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突然,一双手稳稳地扶住了他的手臂——顾千帆竟然缓缓张开了眼睛,虚弱地开口:“生死自有天命,与大夫无关。”
雷敬马上应和道:“也对也对,总之,你用心治,好好治!只要能保住顾副使,非但皇城司要赏你,连萧相公、甚至官家,也有重赏!”
大夫连忙继续拆开伤口,保证道:“是,是!一定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