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陈愿迟钝地想:我现在听到的声音是人吗?
轻微的铁锈味传进鼻腔,她正呆呆地趴伏着,突然反应过来那是血的味道。
是谁在流血?
她努力想要支起身体,手脚的接口却如同棉花般绵软空虚。任凭如何用力,整个人趴在地上就是纹丝不动。
“救命!”
楼道中传来滑稽的回声,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个陌生人的。
地非常脏。
无数灰尘和污垢之下,地面原本的颜色无从辨别。
楼层空阔,看不到一个人影。
空气中漂浮着无数细小的粉尘,其上吸附了大量透明色的棉絮。
烧这么大的建筑物不是件容易的事。
陈愿猜想,刚刚说话的人可能要用油浸透的棉来引火。
这也需要经验,小时候没玩过火的人很难做得这么流畅。
她用下巴支起脸,试图让视野范围更高一些,以便将杀人纵火犯看得更清楚。
八方死寂的时刻里,她闻到刺鼻剧烈的臭味。
那是汽油。
血和汽油味混在一起,空气肮脏得让人想哭。
无比真实的痛楚驱使下,陈愿费力地用手肘支撑起上半身,笨拙地在地面爬行起来。
她能想象此刻自己无比狼狈的样子。
地面上她爬过,留下的印子像肚子软软的蜥蜴爬过沙丘一样。
楼道间刮起强风,将她的额吹开。
光洁的额头在夜风中光秃秃地亮着,像一盏小灯。
汽油的气味时强时弱,脚步声伴随着汽油味逐步移动。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病得厉害,她竟然透过墙看见了那些人。
他们穿着黑衣服,有的人提着汽油桶,有的人在放炸药。
原来他们撒汽油只是双重保险,确保爆炸之后这里寸草不留。
这一次显然是在劫难逃。
手脚的痛感如同枝蔓般爬满了全身,血突突地流出身体。手脚的经脉都已经被挑断了,身上的骨头都碎了,或许有几根肋骨已经插在心脏里,以后就像大学教具那样拼在一起。
对这些人来说,难道自己的身体是一套积木吗?
陈愿啊陈愿,她对自己说,你竟然也有今天。
她收回下巴,将脸重新贴在了地上。
或许是见过太多死亡,轮到自己时,她心中反而一片平静。一切恩怨都会随着自己的死亡消失在世界上,再多的钱也买不回这条命了。
这样也好,就静静地变成碎片吧。
起风的时候一部分自己会落在树梢,下雨的时候一部分自己会流进下水道或者河流,运气够好的话,骨渣或许还能和树根长在一起。
她闭上眼,天旋地转的震感将整个世界都颠覆了。她一边想预想中的气浪来得好晚,一边奇怪的感觉钻进嘴里,迫使她又睁眼。
水晶吊顶。
软被。
皮沙。
哦,原来这才是现实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