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剑。”
“天问,”盖聂在蜃楼中早有准备的暗间里席地坐下,对卫庄没有丝毫遮掩,“也只有那把剑,可问天。”
“问天一剑?”卫庄嗤笑一声,“还真是毫不掩饰。就这么确定,我不会离开?”
“他会给你一个足够让你留下的答案。”透过暗窗看着四散的三丈翼蝠,已远的地平线,回身与卫庄相对而坐,“就如同我又找到留下的理由。”
“我一直以为你说的使命,许下承诺的朋友……是荆轲。”卫庄缓缓抬起视线却不见眼前人的任何回复,只是不言,“你似乎说过,他会死。”
“现在他依旧会死!”当盖聂说出这句话,那一个月前在农家时出现过一日的杀气再现,更浅,却更为凌厉,“可他的意志,却再不会亡。”
“这是一个局?”卫庄手已往鲨齿方向轻动,“对我的局。”
“不是。”盖聂气息已然消敛,似是未见,“我未想过他能回到陛下身前,更没想过少羽会立于车架前。那荆天明,不是至死都没能记起么?”拂手间将渊虹按下,“皆是命运。”
“陛下?连称呼都变了。”卫庄轻笑道,“命?人一叩便是命!你认过么?还是始皇帝认了?”
“命运便是纵横,便是抉择。”两双眸子互视相搏,皆不退,“每一次不同的抉择,走上不同的道路,便定下之后的命运。认命?那是有人抉差了,择错了,最后后悔了。”盖聂微阖眼,“那个人是你么?”
“我很高兴,师哥。你学会攻心了。”卫庄不动声色。
“一直会的。”盖聂颔,“只是于你无用。”
无用,还是不用?既是无用,也是不用。两人的心神坚定都不是一两句言语可以动摇的,所以没用,也就不用,没必要用。“那你是觉得现在有用了?”
“并没有。”盖聂长出口气,“但是我们两人之间总要决出个输赢,小庄。”又舒展了一下下摆,“不如这次就让你赢如何?”
“让?”卫庄侧目开口。“似乎我赢的总是比较多。”
“小庄,难道你没想过,我一直在让你?”
“难道师哥你没想过,”卫庄低语道,“我只是不想见你……输得太难看?”
相对之中,两人皆不再言语。
蜃楼,樱园内……
三人坐在桌前,两人正坐,一人悠闲的打着哈欠,三幅面具随手置于桌上,赵高一一斟茶。
少羽感受着蜃楼细微至极的随波起伏,看着高耸的蟾宫,“这次他太贪了,从未出过海的蜃楼,谁也不知道这无尽的大海中有多少的奇珍异兽,这蜃楼能否支撑住这片大海的狂澜。纵是真有所谓的长生药,他也太急了。”轻敲桌面,“更莫说长生药还只不过是虚无缥缈。”
“既这天下都是他的,那又谈什么贪婪呢?”赢澈端起茶盏轻吹,“虚无缥缈,谁又不知道呢?朝堂上那么多聪明人,不也无人敢说没有,不是么?反而竭尽全力的表现出追查,求寻,仿佛下一刻就可能寻到一般。都只是怕!”浅酌一口后将之连碗中价值千金的茶叶倒掉,赵高添一盏清水,“怕求长生无望的父皇再掀波澜。他们觉得吞了六国便够了,但怕父皇觉得依旧不够,所以总要寻一个虚无缥缈。寻不到,却又舍不得不寻之物。长生……”赢澈轻叹,“又有谁能舍得呢?”
“既然他舍不得,那不如我走好了。”少羽摊了摊手,“你也别留我了,出蜃楼我就跑。”
“舍不得是因为眼前得目标已不够高远,亦不够耀眼。”赢澈将碗中清水一口饮下,紧盯着任垚。“那就给一个足够高远!足够耀眼的!”
想了想曾经各种论坛上出现过的给始皇帝送地图一幕,任垚笑出声,“世界之大,如何?”
“能有多大?”少羽挑眉撑了个懒腰,不以为然。
任垚笑着开口:“秦朝,大概占半成”
少羽撑懒腰的身子定住,赢澈伸去端茶盏的手停驻,赵高手中水壶悬停,茶盏早已满溢。
当水滴沿着桌面落地,少羽再次坐定,冷下颜色,“太高了。”
“也太远了。”随着赢澈开口,赵高匆忙将桌上擦拭,“父皇有握住世界之大的雄心,可生命的长度却不足以支撑他走到最后。”赢澈压住心中澎湃,“那虚无缥缈,反而会更为致命,更加诱惑。”摇摇头,冲着任垚开口,“换一个。”
“那……”任垚抓着头。撒把种子就可以等收成,穷只是因为人家自己太懒了。想起曾经看到过的调侃,抬起头。“大半个秦国地,一年三熟。”
赢澈端起的茶盏到一半停住,最后还是喝下。
“你还真是够疯的。”少羽笑出声。
“你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做,对吧。”将茶盏放下,“赵府令。”
“是,殿下。”赵高躬身。
“那便去吧。”
“诺。”赵高退下。
“赵高那么听你的话,怎么做的?”任垚搓了搓手,讨好,“我现在看到他就慌。”
“安心吧,从现在开始,他会很听你话。”赢澈笑着开口,“比听我的更甚。或许你下次见到他,可以叫他帮你榨杯果汁。”
“但总该有个原因吧。”少羽一只手支在桌上,撑着额头。
赢澈背靠在桌上,“他要灭赵。”
“赵国不是已经灭了么?”少羽抬手把任垚阴恻恻朝腰上戳的手打开。
“但于他而言还不够。他要消了赵国的文,敛了赵国的字,毁了赵国的血脉,散了赵国的存在。”赢澈起身,寒声道,“他很记仇,比父皇还要记仇!他要使战国七雄只余六,五霸只剩四,要将赵国的历史,化作尘埃。”又笑着帮少羽续了一盏茶,“东巡路过邯郸,又死了一批赵国勋贵。父皇不会刻意,但赵高会很乐意。他朝着邯郸的守卫多挥一挥手,弹一弹指,很多人愿意挥一刀。”
“可既然存在过,总会留下痕迹。又怎么灭得掉呢?”少羽懒懒散散,“他魔怔了。”
“那可不一定。”任垚悄悄将沾了糕点粉末的手在白衣上擦了擦,“胡服骑射,可以是一把刀。”
“你还……真够疯的。”(x2)
“的确……”门外的赵高眼中怨毒,疯狂,魔怔,尽化作喜悦,变成敬畏,“是一把好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