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天忌并未躲闪,目光澄澈与李倾海对视着。正因为这份坦荡,倒是让李倾海和沈氏都稍稍放松下来。
“既如此。”李倾海朝旁边的管家发了话:“明达,去叫玄乙过来。”
“不必。”陈天忌起身
对李倾海行礼:“晚辈这就走了,去大门处正好路过三小姐院子,劳烦管家去通报一声,让她将衣服送至院子前,晚辈捎着即可。”
管家李明达看了李倾海一眼,李倾海点了点头。
……
玄乙早上起来后嘴馋,吃了早饭又贪嘴了一块糖油糕,此时有些不消化,便由忍冬和青稞陪着,在海棠居外头溜达消食儿,远远就看见自家哥哥坐在紫藤廊下发呆,便走了过去。
玄乙听说了,自从哥哥见了孟桃姐姐之后,心中一直苦闷,原先每日都笑意吟吟意气风发的,这些天话都不愿多说一句。每日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院子里耍枪练剑,非要累的满头大汗爬不起来才作数。
玄乙叹息一声,上辈子这大哥脑子虽然不好使,但对自己不差。这辈子他遭受如此惨重的情伤,自己理应安慰他一番。
于是玄乙遣走了忍冬和青稞,自己坐在了鸿鹄的旁边。
“哥哥有心事?”玄乙问道。
鸿鹄见小妹来了,笑了笑,先是摇了摇头,继而想了想,还是说道:“玄乙,在你心里,也觉得哥哥配不上孟桃姐姐是吗?”
玄乙看他一眼,李鸿鹄也算天之骄子,论出身是顶好的,年纪轻轻又有军功在身,是多少珞城贵女梦寐以求的夫婿,却因为孟桃一句话,将自己贬低到尘埃里。
玄乙摇摇头:“哥哥是很好的,孟桃姐姐也很好。可是我看过很多话本子,这世上很好的
两个人也不一定能走在一起。就像一把钥匙配一把锁,不是旁的钥匙不好,只是恰巧不是那一把而已。”
鸿鹄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这个小妹,他这几日因为苦闷,也试着跟子规画眉诉苦过,可从她们口中得来的尽是对孟桃的贬损。按理说他被孟桃那般针对,听自己妹妹帮着自己应该解气才是,但是李鸿鹄没有一丝开怀,心情反而更加沉郁。倒是今日玄乙的一番话,让他心中生了触动。
鬼使神差的,鸿鹄竟然问了玄乙这样一个问题:“玄乙,你也觉得我想让孟桃做妾是不对的,是吗?可我真的很喜欢她,是妻是妾对我来说没有分别,我对她是真心的。”
这问题问完了,鸿鹄方觉自己失言。莫说玄乙只有十二岁,还是个小丫头。即便她懂这些事,她是妾室所出的女儿,白姨娘的处境和孟桃不同,白姨娘并不得父亲喜爱。鸿鹄知道父亲如何待母亲,又是如何待白姨娘,也明白父母待玄乙是不如他们这些嫡出儿女的。他这么问,实在有些戳人痛处了。
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玄乙本来听了鸿鹄的问题有些生气,什么叫是妻是妾对他来说没有分别?刀子不捅在自己身上当然不知道疼。
可她看着鸿鹄有些失措的样子,也知道他所受教养熏陶就是那套妻妾尊卑,并非有意,便也尽可能真心地回答道:“哥哥,我给你
讲个我养小猫的故事,哥哥可愿听一听?”
鸿鹄点了点头。
“哥哥姐姐跟着父母去南境之后,娘……姨娘怕我自己一个人在府中孤单,就让青稞给我抓了一只小奶猫回来,是只狸花猫,我叫它阿狸。它到我身边的时候,也就才半个月大,身上还有猫癣,姨娘就带着我给它喂米汤和牛乳,又找了牧政司的一位大人帮它治病,阿狸总算是平安长大了。后来裴澄哥哥来看过我几次,见我非常喜欢阿狸,他就说他有一位朋友要跟着家人去外地赴职,家中有只养了三年的白猫着急送人,问我想不想要。我自然是想要的,一是我本就喜欢猫,二是我觉得也能给阿狸找个伴。可后来小白来了之后,同阿狸相处并不好。小白许是知道自己是被人弃了的,很是温顺,阿狸却不领它的情,如同被激怒了的野兽一般。到了饭点儿上,阿狸不许小白吃饭,整日满院子追着小白撕咬抓挠。后来竟生生将小白咬死了。之后我再见阿狸,心中总是想起小白,实在是做不到继续养着它,便也将它送走了。后来我再也不敢养猫。哥哥,小猫尚且知道疼爱要独一无二才好,何况是人呢?”
鸿鹄听了玄乙的话,心中难过非常,是啊,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自己会愚笨至斯,竟还要问一句,纳妾是不是真的错了……
玄乙这番话,触动的不只是鸿鹄,还有在长廊石
拱门之后听他们说话的陈天忌。
管家去海棠居通传,发现玄乙不在房里。陈天忌听了也未强求,只说改日有机会再取那衣裳。谁知出府的路上听到了玄乙的声音,便寻着声走过来,将她养猫的故事听了个明白。
玄乙和鸿鹄两兄妹还在静静坐着。陈天忌就这样痴痴看着她。
“我绝不纳妾。”陈天忌在心中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