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南霄面上的赧色轉成了難色,但見方誠這般熱情,只能委婉說道:「方兄,我以為,這件事是否太過草率了?」
方誠當然明白賀南霄的顧慮,但在他看來,這個顧慮完全不成問題,「南霄啊,我這當然不是逼迫你的意思。今晚,就今晚,你留下吃飯就能見到我家小妹了。模樣生得如何,我這個做大哥的不敢自誇,但要與金陵城裡那些個名媛相比,我家小妹便是出水的芙蓉。再說志,你愛飛機,她愛紙鳶,愛的都是天上飛的,我看你倆光這個就能聊上幾日幾夜。還有啊,你別在這兒跟我說什麼『馬革裹屍』,我小妹自出生就有先生給看過命——旺夫!」
「……」賀南霄無言以對。因他如今是空軍的大紅人,那些長官的太太們總想要給他保媒拉縴,今日結束飛行任務來找方誠敘舊,誰承想竟又掉進方誠的說親局裡,實在是令他頭疼。
與他相反,方誠很是高興。除卻他萬里挑一的條件以及是自己的摯友外,最關鍵的是最寵愛的妹妹鍾情於他,這比任何事都重要。
方誠已經笑得合不攏嘴,他看了一眼桌上的座鐘,對賀南霄說道:「我們家姑娘快回來了,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迎一迎?」
賀南霄頓時有些心慌,仿佛將要進行第一次飛行時那樣緊張。不過早已在幾千米高空中翱翔過的他,很快便鎮定下來。他略微低頭,朝著方誠拱手說道:「方兄,有件事,我從前未對你說過,可眼下我已經不得不說了。」
方誠臉上的笑僵了一下,而後淡定道:「無妨,你說。」
賀南霄的手仍未放下,語氣誠懇且冷靜地對方誠坦言道:「方兄有所不知,家母早先就已經為我定下了親事。如今局勢不穩,我也一直在外,這才無暇顧及成家之事。前些日子家母來信,囑我抽空返鄉成親,我還未來得及回信,卻也不能……」
方誠抬了抬手,打斷賀南霄還未說完的話。
「了解了。」方誠有些遺憾地笑笑,也向賀南霄拱了拱手,「南霄,是我唐突了。方才那些話,你就當我沒說過,沒說過罷……」
賀南霄伸手,將方誠拱著的手按下去,並且發自真心地說道:「方兄,你我雖做不成姻親兄弟,但你始終是我的兄長,你的小妹也自然是我的小妹。往後,若有什麼事,南霄定當萬死不辭!」
方誠點了一下頭,雖有遺憾,但對賀南霄的這番話還是有所動容,「行,我記下你這話了。今晚,咱們兄弟倆得好好喝上幾杯,還有小妹,你也是要見一見的。」
賀南霄一向敬重方誠耿直的為人、大度的行事,但此番他又不得不再次道歉,「今晚委員長北上,我雖不飛,也得在場。望大哥見諒。」
方誠是明事理的,他點了點頭,便走到衣架前將賀南霄進屋時脫下的皮大衣取下。
賀南霄上前接過,低聲對方誠說了一句:「這幾日,日方可能會有動作,大哥那些廠子和鋪面可歇一歇業。」
方誠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而後他抬手拍了拍賀南霄的肩說:「放心,我有分寸。」
兩人不再多言,方誠開門,送賀南霄出去。
撲面而來一陣風雪,打在賀南霄的臉上、軍帽上。毫無準備的涼意,令人瑟縮。可賀南霄望了望不知何時落雪的天,心中只想著一件事:今晚北上,路不會好走……
站在抱柱後面的方念,透過零星的小雪,看那個穿軍服的男人漸漸離開她的視線,她想:賀南霄,我們一定不要再見。
ps:封控在家,閒得發慌,老天保佑我好好完結。ヾ(=??=)o
第二章忘記
冬至降初雪,合時宜卻難見。都說瑞雪兆豐年,然而如今的年月,即便是這六朝古都里的百姓也不會覺得這是什麼祥瑞之兆。城中的東瀛人已越來越多,仿佛他們要在這裡紮根,鳩占鵲巢……
賀南霄的汽車從本該熱鬧喧囂的中心街區駛過,停在一個不太顯眼的小茶館前。他讓司機在車裡等著,自己開門下車,進到茶館。
棉門帘掀起,湧進一些亂飛的雪渣子,生意本就蕭條的小茶館,一時之間更顯冷清。茶館裡頭只坐著一個掌柜,花白頭髮的男人正拿茶客飲過的茶渣熬雞蛋。香味兒濃厚,是不同於白日純粹茶香的另一種煙火氣。老掌柜翻攪煮鍋的手沒停,抬眼瞥見裹挾著一身寒氣的賀南霄,口中嗔怨道:「來了就隨手關門,沒看我手裡正忙麼?」
賀南霄住了住腳,對沒什麼好脾氣的老掌柜笑笑道:「外頭還一個兄弟,我給他先拿倆雞蛋墊吧墊吧肚子。」
還沒等掌柜的答應,賀南霄便摘下皮手套丟到就近的茶桌上,而後輕車熟路地拿了一個乾淨茶碗,遞送到那鍋茶葉蛋的跟前。
老掌柜白他一眼,最終還是撈了兩個茶葉蛋出來,放進賀南霄的空碗裡,「這是你的份兒,都給他了。」老頭兒逗他。
賀南霄笑笑,「那一會兒我吃您那份兒。」
不等老人揚手過來,賀南霄端著碗便出了屋。不消片刻,他又回來。這回,隨手關了門,並在門上掛了打烊的牌子。
老人熄了爐上的火兒,尋了一塊干布遞給賀南霄。
賀南霄接過,用它去拭皮衣上融化的雪。擦得並不仔細,只是糙糙幾下,便了事。放下布,他又接過老人遞過來的剝了一半殼的茶葉蛋。咬下一口,熱氣和香氣同時充盈滿口,他滿足地點點頭,不等吃完,便說道:「近來,這裡的生意可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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