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顷低下眉,悄声:“你先去母亲那里,这边有我,不必再出声吵着她。”
见状,玉霜犹豫道:“那夫人的梳洗装扮……”
沈顷沉吟了一下:“都先放在门口,剩下的不必管。”她睡得很熟,像是昨天夜里累坏了,满头乌发就这般披垂下来,将她的侧脸遮挡住。
似乎是心怀着警惕,她将胸前的被子抱得极紧,整个人正侧着身,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熹微的晨光,落于少女安静的眉心。
男人心中钝痛。
看着眼前的场景,看着她紧抱着的被褥,沈顷只觉得一颗心被大石拖拽着重重坠下,四肢百骸,只在这一瞬变得分外僵硬而冰冷。
他目光中带着珍视与小心,手中将那纸团攥得愈紧。
他将水杯放至床头的小柜上,也伸出手,将她回抱住。
郦酥衣泪眼朦胧,抬起脸。
“我亲眼看着,他戴上智圆大师给的除祟之物。郎君,那没有用,那竟连一丁点儿都没有用。竟连智圆大师也对付不了他……”
渐渐的,男人手背竟冒出青筋。
他的呼吸变得短促,只这一瞬间,他的心中生起无边的自责与愠意。沈顷一贯以为,自己自幼受诫,无论遇见何事都会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无论何时何地,都会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门外,有婢子低声唤着,喊他们起床。
左右下人闻言,只好应是。
智圆大师竟也……未能将那邪祟除去。
沈顷将她从榻上抱起身,精心替她描眉、挽发。
他垂下眼,尽全力去忽视着妻子身上那些红痕。
待打点好这边一切时,长襄夫人那边的生辰宴已然开始。
沈顷一贯守时,在此等日子迟到,老夫人定要揪郦酥衣这名新媳妇的过失。
似乎早料到这一点,沈顷先前一步走上前,截断了长襄夫人的训诫。
“是儿子昨夜入睡较晚,一时贪懒,起得晚了些。怪不得酥衣。”
宴会之上,来了许多京中的名门贵客。
听了沈顷这么说,老夫人只好不悦地扫了郦酥衣一眼,不再追究此事。
于宴席之上,郦酥衣见到了先前那位苏世子。
当看到那样一张温和的面容时,郦酥衣满腹委屈再也忍受不住。她张开双臂扑上去,一把搂住男人的脖子。
馨香拂面,沈顷正端着温水的手微微凝滞。
沈顷抱紧她,竭力忍耐着情绪。
“不会的,酥衣。一定有办法能够对付他的,我向你发誓。”
少女窝在他怀里,像一只猫儿。
闻言,她用脑袋轻轻蹭了蹭身前男人的胸膛。
于他温暖的胸膛里,嗅着那道熟悉的兰香。
郦酥衣终于感受到片刻的心安。
苏墨寅兴致勃勃,一直拉着沈顷饮酒。后者似乎怕惹得她生气,只饮了一杯,而后摆手婉拒。
他一袭雪氅,于宾客之间,清贵得宛若一只白鹤。
郦酥衣与周遭宾客一般,忍不住频频朝他身上凝望而去。
长襄夫人的生辰宴便这般热闹地过去。
临近黄昏,沈顷饮罢了药,单独留下来陪她用晚膳。
此时日头还未落下,金粉色的霞光映照入户,打在眼前玉盘珍馐之上。
饭菜本是可口,亦冒着腾腾的热气,看上去分外诱人。
但此时此刻,郦酥衣知道,沈顷与她一样,都不大有什么胃口。
再用不了多久,夜幕便要降临。
身前之人,亦会以另一种身份,出现在自己面前。
思及此,她攥着筷子的手都忍不住发抖。
也就在此刻。
沈顷屏退周围婢女。
偌大的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还有穿堂而过的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