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战利品与自己女人之间的差别。
把衣服送到她手里,说明原因之后,今夏脸色很是犹豫:“有多少人会去?”
“几千人吧。”陆川宠溺地捏捏她的鼻子:“怕了?”
今夏点头,犹记得她参加那场慈善拍卖会,身上穿着华贵的礼服,却感觉融不进这个世界。峰会规格比拍卖会高得不是一点半点,她担心自己会像上次一样不自在,更担心她以陆川女伴的身份出席,举止不当为他丢脸。
陆川握住她的手:“有什么好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今夏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你让我考虑一下。”说话间,眉眼凝着沉重。
陆川低头在她唇上印了一吻,柔声:“想好答复我,我来接你。”
今夏敷衍地应承下来,晚上却盯着盒里的礼服,失眠了。
她直觉不想去,要面对那么多不认识的人物,要时刻维持自己的形象风度,这样的紧绷让她倍感压力。她不是驾轻就熟的交际花,自然对这种场合没有信心,但是陆川提前把衣服都给她买好了,显然很希望她能陪他出席,她又不想让他失望。
内心纠结了许久,在峰会的前一天晚上,她打电话给陆川:“对不起,我还是不去了吧。”
陆川沉默了半晌,没想到她在关键时刻掉链子:“为什么,因为害怕?”
今夏说得为难:“我实在不习惯那种场合。而且,我去了也帮不到你什么忙,不如不去。”
“如果我说我需要你陪在我身边?”
“……”今夏安静片刻,本能地选择了退缩:“你那么能干,应该不需要我陪。”
良久,那头传来一声长叹:“时间不早了,睡吧,晚安。”说完,便挂了电话。
这是他们和好之后的第一次,陆川在她面前叹气,也是第一次,他不经意地流露出了对她的失望。她知道,他心里不舒坦,为她买衣服时,他是满心期待的吧,没想到却没派上用场。
然而她实在是胆怯。她不是个很能接受新事物的人,喜欢某种口味的饮料,或者喜欢某道菜,就会一直选择下去,不想换口味,她习惯待在自己的安全区,除非迫不得已,然而参加峰会,不仅打破了她关于安全的定义,更引发了她的自卑和恐惧。
她从一个普通大学毕业,各方面条件都一般,但是参加峰会的人不是老总就是政要,身边的女伴大概也如慈善拍卖会一样,要么艳冠群芳,要么留洋镀金,要么腰缠万贯,要么职场精英,总之都有拿得出手的一面。
这样的聚会,就如同王家卫的电影,人们在大笑中相聚,举杯,分离,然后在擦肩而过的0001米,用眼尾审视对方,自觉高人一等的,都脊梁挺直。
因此她感到恐惧,她知道陆川会怎么介绍她,我女朋友,她也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以某种速度传播,然后她的背景说不定就会被有心人掘地三尺,好奇是人的本性,但她不希望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奶奶听她打完电话,见她一脸郁郁寡欢,趴到床上拿被子蒙着头,便唤她:“丫丫,你不跟小陆去开会啦?”
今夏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回答:“嗯。”
奶奶靠在床头,没再说话,骨折要养,她几乎不怎么下地,今夏忽地掀开被子坐起来:“奶奶,你说我这个决定错了吗?”
奶奶略微沉默,跟着笑起来:“丫头,一个决定如果做对了,会感到轻松,你现在轻松吗?”
今夏无言以对。她现在轻松吗?如果轻松,为什么一想到让陆川失望了,她心里会这么难受。
峰会地点在人民大会堂国宴厅,陆川到得早,会场内宾客还不多,他周旋了一圈,有些索然无味,便在角落站着,盯着掌中的手机。他希望这玩意儿下一刻能响起,希望今夏打电话来,让他去接她。
昨晚她说不陪他来时,他是有些生气,但他不想对她发脾气,责怪的话就收着没说。他理解她的害怕,但他更希望她能为了他勇敢一些,以后要出席的场合还多,总不能每次都临阵脱逃。
这些日子以来都是他追着她,她从不曾主动。倒不是他感觉辛苦或者有怨言,这是他在分析过她的弱点之后,制定的算是最有效率的追求方法,只是两人现在在一起了,他原本期望能看见她更加外放的情绪,而不是和从前一样寡淡的性子,只偶尔流露出对他的喜欢。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陆川闻言抬头,眼前娉婷地站了个女人,肤色白皙,唇边挂着不深不浅的笑,栗色的大波浪卷发妩媚蓬松地搭在右胸,身上穿着藕色的希腊女神式单肩礼服,另一边露着光洁的肩头,腰上装饰着一根小拇指粗的麻花辫腰绳,裙摆长长地,直拖到银色高跟鞋的鞋尖。
只是那眉眼,分外熟悉,像是有一团记忆,忽然被深深挖起,卷着青涩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
阳春白雪的少女,眼神晶亮,认真而固执地对他说,我喜欢你,像是在说着唯一一件对她重要的事。少年却觉可笑,她生得一张好皮相,那大约是她自信的来源,但凭什么他就该回以同样的情感。
于是少年便想方设法地躲着她,少女却是鲜有的倔强,不屈不挠地纠缠,终于让少年烦躁,心生恶意。他设法捉弄了她,让她出尽洋相,并带着自己的哥们儿前去围观,但当他看见少女委屈到发红的眼眶时,却没来由的心疼了。
这么多年过去,他以为他忘记了两人的开始,却没想到,那些曾经依然历历在目,反倒是最后的分离,他模模糊糊地,有些记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