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数日,严文卿又恢复了昔日风流慧黠,望向他的时候,神情中全然捕捉不到当时分别时的失望惊异。
不过今日见面,他并不为着责备朔月当日离去,他有更重要的话要和朔月说。
转过一条回廊,隐晦的角落里一盏灯也没有。严文卿一双眼睛却比烛火要亮,声音压得很低,毕竟在宫里说这些实在冒着极大风险:“陛下……谢昀有消息了。”
不知为什么,朔月的反应并不像他预料中的那么激动。
严文卿将这归结于朔月过于诧异惊喜,以至于难以表现出来,觑了一眼四周无人,继续压低声音诉说:“他受了伤,身体不大好,等他稍微好一点,我安排你们见面……”
那声音很热切,很欢喜,却在听到什么后戛然而止:“你说什么……”
朔月觉得自己不该隐瞒。
于是他望向满目诧异的严文卿,用近乎残忍、但又异常坦诚的态度说道:“我知道,是我伤了他。”……
谢从澜这些时日没怎么来,大约是因为自己那天拒绝了他。
谢从澜或许没想过自己会拒绝他,毕竟他会为了契约背叛谢昀,当然也可以为了契约选择嫁与自己。
在他这里,自己是一个无情无义、古板而迂腐的人。
朔月从他的怀中脱身,手指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他意识到自己把自己带进了一个糟糕的境地,他站在四面悬崖的高台上,再稍稍向前走一步便将彻底回不了头——事实上已然无法回头,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的区别罢了。但……
悬崖深不见底,他不想一错再错了。
许久,谢从澜的声音静静地传来,带着一丝难言的愠怒:“后悔了?”
朔月默默不语。
如今他并没有后悔的理由,也没有离开的道路。
他只是……陡然发现自己是口是心非的,是表里不一的。
是的,他明明应该平静温和地答应成婚,不加犹豫地答应皇帝要他做的一切事情,可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平静,也没有那么心甘情愿。
他以为自己会奉行终生的契约,他以为会在心中伫立成百上千年的坚固城墙,实际上早在他不注意的时候裂开了蛛丝细纹,在他刺出那一刀后应声而碎。
他的价值和意义,便一道化为齑粉。
——他厌恶这样的自己。
“朔月……你要想明白,只有我在意你的契约。”谢从澜悠悠叹息,“世上这么多人,谢从清只把契约当做玩弄你的工具,谢昀对你再好,也打心底瞧不上所谓的契约,否则他为何总是想将你丢出去?”
谢从澜的声音骤然冷厉起来:“只有我,朔月,只有我在意。”
“我不认为这是荒唐的,也不认为这应当随随便便放弃——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坚守的东西,就算在其他人看来可笑可悲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可还是要坚持。这份感情,不是他们能明白的,不是吗?”
谢从澜陡然扳过朔月的肩膀,逼迫他直视自己的眼睛。
“我会为了你尽己所能地坐稳皇位,可谢昀呢?他因为自己的身世,自己的痛苦,主动丢弃了皇位,他在放弃皇位时考虑过你吗?考虑过你被赋予的意义,考虑过你是为契约、为皇位而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