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慢慢亮了,一股股饭香味飘荡开来。各房各屋渐渐的都有了动静。顿时,安静的院子仿佛活了一般热闹了起来。
厨房里,刘二女瞅着时间差不多了,忙把饭菜盛出来。
刚把茶壶里的热水倒进洗脸盆,婆婆张杨氏已迈着小脚挪进厨房来了。
她还没进门,大嗓门先吆喝起来:“怎么还没好?你这一早上干什么吃的?俺的老天爷呀,你睁开眼看看吧!天底下那儿还有这种懒媳妇?婆婆吃顿饭,都要俺三请四请地才给做,还要俺时时催着她。俺们家是遭了哪路瘟神的孽了,娶了这种媳妇进门?”
又骂高媒婆:“果然媒婆的嘴是信不得的,人家说这话的时候我还不相信呢,如今可算是应验了。俺的老天爷呀,你在天上看着呢。你看看,这当初说的多好多好,把俺们家骗得是屁滚尿流的也要把媳妇娶进家……”
话说了半截,“行了,老婆子!开饭了!没看见老三饿成啥样了?瞎唠叨啥?”公公张老五不耐烦的喊道。
他在亲兄弟中排行第五,大名又叫张家悟,外人便给他起了个诨号叫“张老五”。诨名叫多了,大名叫什么反而没几个人在意了。
他也不在意,反而自豪道:“咱就是个庄户人,要什么大名?没得学一些歪门邪道,张老五多好,一看咱就是本分老实人家。”
他在屋里听到自家婆娘在厨房闹腾,先还没当回事。
第一,自家婆娘就是那种热闹人,一天不闹腾浑身不舒服。她又挺会看人眼色的,一般闹腾的不是自己,其他人诸如儿媳妇等随便了。
第二,不说婆婆大于天,哪家那户的婆媳没有矛盾的?自家婆娘自己不向着还向着谁?
还是那句话,闹吧,随便你可劲的闹。只要传不到外面,丢不了他的人,你捅破天都没事。
谁知道,一个没注意,婆娘竟然说秃噜嘴了,这话一不小心要传出去,那是容易得罪人。于是,马上出口打断了自家婆娘的话。
老话常说:“男人就是女人头上的天”。显然,张杨氏再泼辣也没敢挑战一下伦常规矩——这是她未出嫁时,他娘教给她的至理名言。
她把这句话谨记在心,并用自己的话解释了一番:“老头子的话都是对的;就是有什么不对,也要私下里说,决不能当面顶撞!”
这些年,她就是这么做的,效果显着
所以,一听张老五话了,她心里很不痛快:
“死老头子这是怎么了?以前也没见他向着那小贱人呀?如今,我是说也说不得了。”
但也立马住嘴。
她就着刚倒得热水,三下两除二的草草洗了把脸,接过刘二女递过来的脸巾随便擦了擦。
然后,站在锅前,挨个的看了看摆在锅台上,盛出来的饭菜。她再对比一下锅里剩的,有些不满意的想要动手再从锅里盛出一些来,顾忌着老头子的话,撇撇嘴:
“还不端到屋里去?等着我伺候你呢?”
刘二女不敢怠慢,马上麻利的用锅排(农家厨房里的一种家具,高粱杆缝制,形状有圆有方,与托盘类似。除了这个用处,还可以当做锅盖,缸盖等用。也可以盛放刚捏的饺子,很实用,每家每户至少也有十来个)盛着饭端到正房。
正房里,公公张老五靠着被子吸着旱烟,一吸一呼,一烟杆子烟烧完了。
他应该是吸了老大一会儿了,炕上那片烟气缭绕的。
大伯张知壮盘腿坐在炕边,面前放着炕桌。他耷拉着一张脸,也不知道大早上的有啥不高兴的。
小叔子张知少刚起床,还没睡醒,洗脸也不洗干净,眼角甚至挂着眼屎,看见饭来了,立时精神了,唧啦着鞋就跑到了炕前,连鞋也不顾不得脱,一屁股便坐在炕上。
张杨氏跟刘二女前后脚进屋,正好看见小儿子不规矩的举动,忙小跑过去一边给他脱鞋,一边念叨:
“哎呀啊,我的小祖宗!你都多大了?要不是你那死鬼二哥,你都是该娶媳妇的人了。你看看你,咋不知道讲究呢?”
张知少“哼”了一声,一动不动地任母亲伺候着,嘴里抱怨:“我倒想讲究呢,讲究的起来吗?村里像我这么大的,那个没娶婆娘?人家有婆娘收拾,可不是里外都光?死老二也太不是东西了,死都不会挑时候。”
一提张知青,他不由得想:”幸亏死老二死了,要不然非得把他揍个死去活来不可。”
不过‘罪魁祸’死了,他还留了祸根在呢。
想到这里,他不禁狠瞪了张伯书一眼,咬牙切齿地骂道:“你个死兔崽子,看什么看?贼眉鼠眼的,不愧是俺那死鬼二哥的种,一看就晦气。再看把你扔山上喂狼。”
张伯书两手费力的端着比他还重的,小叔张知少刚洗过脸的洗脸盆准备往屋外倒。他的脸累的通红,见到母亲进来,立刻朝母亲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刘二女担心的看着他,却腾不出手来,只能回以一个鼓励的笑容。母子两个心领神会,不禁都有些高兴,觉得眼前的苦累算不了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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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知转眼间,便听见小叔张知少骂他父亲。生活的苦难虽然历练了他,使他早早成长了,但他到底年纪太小,父亲又是他幼小的心灵里的一颗参天大树,即使这个树并不能为他遮风避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