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娘的手放在被子里,紧紧地抓着被单,她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些。
“寡妇尚且能改嫁,我为何不能再嫁给旁人顾亭匀,你如今虽然是朝廷命官,可在我这里,你我平等,我已然不欠你什么。当初是爹娘救了我不错,可爹娘临终之前我也在床前尽孝过,你也不能否认你能有如今与我没有关系。这些年,我太累了。我若是知道我一厢情愿换来的是如今谁知道我当初还会不会心甘情愿”
她笑着笑着,眼睛还是湿润了“你如今的确是与从前大为不同了,你有了钱财,可以买许多从前买不到的东西,可你也有了夫人,她纵然再好相处,她是主子,我只能为妾,妾是什么,我纵然不认识几个字也知道,那是比丫鬟好不了多少的人,是要日日侍奉夫人的,要日日看着你们恩爱”
顾亭匀立即否认“我已经说过,绝不会教你受那样的委屈,你与旁人不同。”
“再不同,还不是妾顾亭匀,你真的当我是傻子是,你说你在京城不容易,要站稳脚跟,所以要娶了宰相之女,可是你进京赶考之时我在乡下就容易了吗这些年为了攒银子供你读书,我就容易了吗你看看我的手,再看看我的腿看看我这满身的伤我为你,敢去跟山上的猛兽斗起来,敢去冰天雪地的树林子里摘草药,敢冒着被人轻薄的风险去外头挣银钱,敢几日舍不得吃饭,敢毫无希望地等可你呢”
她满脸都是质问,都是绝望,眼泪终究还是猝不及防地掉了。
顾亭匀张了张嘴,继而别过头不再与她对视,只沉闷地说道“我会补偿你,名分不代表一切,我说了,我不是要你做那种低人一等的妾氏,何况你再等我几年,等我羽翼丰满,到时候定然有办法让你”
兰娘猛地抹了一把眼泪“我不愿意等了,顾亭匀,请你看在爹娘的份上,放我走。我身上的伤过上半个月大概也就能好得差不多了,到时候我自会离开。”
她宁愿回到那穷苦的地方,过着自由自在的日子,也不愿意日日等着他从别的女人房里出来看自己。
顾亭匀心中百味陈杂,他咬咬牙,心中苦涩至极“若我不愿意呢”
兰娘轻笑“那就等着瞧吧。”
顾亭匀曾经想过兰娘的反应,他想或许她会大哭大闹,但只要他安抚她,告诉她自己最爱的是她,事情定然会解决好。
可他没有想到,她竟然要走。
她是这样令他失望,甚至让他怀疑她是不是并没有那般在意他,所以才会这样轻易地想走。
明知道他娶了汪琬云是无奈之举,明知道他如今在京城有多艰难。
真正的爱,不该是不在乎那些名分的么
他站起来,退后两步,面色冷淡了起来“你要什么都可以,放你走不可能。兰娘,你好生歇息,秋杏会照顾好你的,我素日里忙,得空会来看你。”
没一会儿,门哐当一声被关上,顾亭匀走了,屋子里忽然之间变得空空荡荡的,而他方才带来的那股子香气却不知道为何总是萦绕不散,兰娘越是闻越是烦躁,这一夜都没睡得安稳。
连着几日,顾亭匀都没再出现,倒是秋杏与金珠等人伺候得越仔细。
每日里顾亭匀倒是会去汪琬云那里一趟,两人一道用晚膳,这让汪琬云心里头高兴不少。
这一日顾亭匀才过去书房,汪琬云的丫鬟宁儿便带着喜色来了“夫人,奴婢花了好大的功夫,总算是打探到了,前院负责采买的小齐拿了咱们许多银子,只说大人这几日当真是夜夜都在书房,未曾去过那村妇的屋子。但其余的就打探不到了,小齐说伺候那村妇的丫鬟嘴巴都紧得厉害,不知道那村妇究竟长得如何模样。”
汪琬云沉下面色“这贱婢见一面倒是这般难,究竟谁才是夫人哼,他们不想让我见,我偏要见。”
一日一日,兰娘没再见到顾亭匀,白日里也不大说话,她老老实实地吃饭,吃药,隔一日大夫来看她一次,恢复状况倒是真的也不错。
但每次换药,那伤口上的皮肉跟纱布黏在一起,她还是会疼得浑身都是汗,好几次疼到抖,眼泪刷刷地掉。
秋杏每次都心疼的厉害,二人虽然是主仆,可却因为秋杏敦厚的性子有了些感情。
私下里,秋杏告诉兰娘“每回您换药,其实大人都在门外看着,您喊疼的时候,大人看起来也很担心,每次大夫走之前都去书房与大人说上好一会儿话。”
兰娘面色未变,良久,才问她“你能把夫人的事情说给我听吗”
秋杏犹豫很久,最终去请示了顾亭匀,才把夫人的事情告诉了兰娘。
她也算是如实相告“夫人的娘家是宰相府,当初大人与夫人的亲事也是无奈之举,您也要多体谅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