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笠在电脑上给他开了单,“睡眠状况不好了,晚上阿普唑仑吃半颗,睡得好就不要吃了,西酞普兰5g天,三日后给我来个电话,我再给你看看要不要加到10g天。”
李笠还是一再提醒林晚谦,“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千万不能操之过急,也一定要坚持下去,竭尽全力不要让它复发,不要让它吞噬你的意识。”
林晚谦点了点头。
末了,李笠问他:“你还会想起以前的人以前的事吗?”
“不会。”林晚谦撒谎了。
等他死了,那些痛楚也能一并葬了。
林晚谦缓缓下楼,拿着病历报告和药单去拿药,药袋子上印着大字“精神诊疗”,很是显眼。
他把袋子扔了,拆了药片装进玻璃瓶里。
背着背包像是漫无目的地流浪,林晚谦没有回家,他走在幽径小道上,看着光束打在树枝上洒下来的斑驳陆离。
小道的尽头是一条长长深邃蜿蜒的湖畔,林晚谦初时不在意,不经意间偏头去看湖畔,黄昏余辉落在光影粼粼的湖面上,他有过一瞬间的愣神。
真想一直站在湖畔长道上看落日。
身后扬风时,林晚谦回头了。
少年骑了单车自他身旁而过,一身蓝白相间的校服,一辆黑色单车,双肩书包上挂扣着蓝色卡通,在震荡中摇晃,晃得林晚谦胸口沉沉剧痛,忽然间迷湿了眼。
少年骑得飞快,转眼稍纵即逝。
林晚谦伸手,手指虚晃,什么也抓不到。
风叩响了心门,那人仿若是他不愿提及的前世。
林晚谦往前跑,一路跑,跑离了这个长道,把诡异的湖水远远甩在后头。
他拐入人烟稠密的街道,几步跑进一家店铺,双手撑在收银台上,久久抬不起头来。
“水,水…来一瓶水,”他气喘吁吁地,跑得快要断了气才停下来。
林晚谦嘴唇发白干涩,这浅皙的肤色看着越发惨白。
“年轻人这么喘,得是跑多快啊……”老板给了他一瓶水还忍不住提醒他,“你慢点喝,跑这么快大口喝水伤身子的,电视上经常在说。”
说罢,老板又仰头看向上方,林晚谦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是一个高清的显示屏,画面正放映一则新闻,播报的声音低沉浑厚,很有磁性。
「标题是:痛心,又一起人间悲剧,亲生儿子竟残忍杀害母亲,刀刀致命。
这一起案件发生在沉檀市古早小区a栋6楼一户人家,据勘察现场的民警介绍,案件发生前,犯罪嫌疑人熊某已有多年未与家人联系。
而在本月19号晚上8点30分,熊某突然现身在古早小区,在与家人团聚后竟残忍挥刀弑杀亲生母亲。
根据目前得知的情况,犯罪嫌疑人熊某已被缉拿归案,而嫌疑人的父亲也正在接受心理干预。
那么,这起案件背后隐藏着什么真相呢?
本报记者王贺将会持续跟进报导。」
老板嘴里叼着烟,眉头一皱,怎么也想不清楚,“你说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畜生儿子,弑母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
林晚谦就站在面前,额角的碎发掩了他的眼眸,老板瞥眼时只能看到他的鼻尖和紧抿的唇。
神秘兮兮的,还寒渗得要命。
“小伙子?”老板在他面前晃手,“你这是——”
林晚谦抬头,面色一如既往地难看,他挤了很生硬的笑容,低声说:“一瓶白酒谢谢…”
“白酒?你,你喝吗?你这身子喝白酒啊?我怕你遭不住啊。”老板惊得连话都说不利索的,看林晚谦这幅消瘦的模样,人不人,鬼不鬼的,要是酒喝了人猝死,少不得警察要找上他。
这麻烦事老板不想招惹。
可“啪”地一声,红灿灿的100现金搁在台上,林晚谦沙哑着重申道:“谢谢,一瓶白酒。”
他是被困在牢笼里哀嚎不绝的狼兽,没人听得见声响。
坏了
林晚谦犯大忌,他要喝酒了。
他启开了瓶盖直接在路上喝,选择往回走,回去方才的湖畔。
时日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他觉得他不配清醒,就适合这样浑噩。
烈焰一路狂灼他的咽喉,呛烧他的鼻,他长这么大,还没有喝过白酒,就这么一次。
林晚谦眉间紧皱,弯身扶着栏杆狂呕,辣得他难受,眼泪登时夺眶而出,他喃喃自语着,“我爸骗我,我爸骗我……”
他也能上新闻的。
这副鬼样子猝死在路边,能以这样的方式上新闻也可以的。
谁能在早晨的沉檀市里看到他死在晚香市的新闻,林晚谦心怀希冀是所有人。
凉草凄凄,是夜。
脚底踩的硬土不再平坦,它渐渐湿润松软起来,走过时边上还有垂枝杂草耷拉着他,没有一点生气。
他步子凌乱,头重脚轻地沿湖边走,意识混沌茫然,酒气一度催红了他的脸颊至耳根,他自嘲这副模样太滑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