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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第1页）

2023年深秋，湖东省来阳市和新宁市交界的银田镇大桥，38岁的王云山在大桥上迈着沉重的脚步，推着没有电的摩托车一步一步的缓慢移动，天上飘着淅淅沥沥的细雨，他的一身已经湿透，雨水顺着湿透的头发落在他的眼眶，他的眼中已经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迷茫的眼神中满是呆滞，从身旁疾驰而过的汽车时不时溅起的水花，狠狠的砸在他的身上，他却浑然不顾。深秋渐凉的风吹在王云山的身上，只穿着单衣的他似乎已经麻木，眼里没有任何波澜，周身一切仿佛与他无关。他的脑海中不停的闪现着刚结束的那一幅幅画面……

“叔，这次我来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能向你求助了，你也知道，受这几年疫情影响，生意影响挺大，只要你愿意借这20万给我，我就能挺过去，一年后连本带利还给你”……王云山坐在老家大叔叔王国栋家宽敞的别墅客厅里，轻声嗫嚅道。

王云山的二叔王国栋沉坐在沙发上抽着闷烟不吭声，作为南进乡数一数二的养殖大户，别说20万，就是200万对于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大数目，可是他心里却有顾忌，俗话说救急不救穷，侄儿这生意眼下境况不好，这20万借出去就怕是砸水坑里了。

客厅沙发另一端坐着的，是王云山的二婶骆圆英，她低眉静坐刷着手机，王云山虽然没有看过去，但却能敏感的觉察到婶子不时射过来的不屑的目光。

“云帆，给你哥添点热水，这上好的观音茶，你哥平时可喝的不多”骆圆英嘴里说着添茶，言外之意却有送客的意味。

堂弟王云帆提着水壶过来，给王云山的茶杯续满水，轻声说道:“哥，别着急，总会有办法的”说完在王云山的肩膀轻轻拍了拍，轻叹一声离去。

王云帆比王云山小10岁，从小就跟在王云山的屁股后转，兄弟两感情自是无需多言。只是目前王云帆也当不了家，再加上他生性内敛，自然是没有他说话的份。

眼见气氛着实沉闷，王国栋轻轻咳了一声，弹了一下烟灰，沉声说道:“云山，不是叔不帮你，眼下的情况你也知道，大家日子都不好过，叔的养殖场，这几年效益也是不怎么好，你一开口就是20万，叔挺为难的，实在是有心无力呀”

“叔，实在为难的话就借十万也行，我可以写字据，给你一分的息，一年后准时还清”王云山虽然接近不惑，曾经却也是个充满傲气的热血青年，这几年的困境将他心中的傲气已经彻底湮没。布满血丝的双眼，满带着祈求望着王国栋。

如果不是实在走投无路，王云山也不会找上大叔家来借钱，公司目前是资不抵债，银行都拒绝贷款，目前公司已经没有资金维持运行，员工工资也欠了几个月，虽然公司不大，却也背上了一百多万的负债，这一切压的王云山几乎喘不过气来，每天都在外面到处筹钱。可世人都乐意锦上添花，雪中送炭的却能有几人。

自大叔十年前担任村支书，旋即开养殖场，赚的盆满钵满，也就和王云山家来往的少了，也就是逢年过节时走动走动。这次王云山把叔叔这里当成最后的希望了，若王国栋不愿救济，王云山再无他法。

“云山呀，当年你爸……”王国栋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欲言又止，吸了一口烟，轻轻吐出一缕烟圈，靠坐在沙发上，接着说道:“你爸当年若不是那么意气冲动，也不至于你今天这般为难窘迫，如果没有那件事，不光是你的命运，或许我们整个家族的命运，都会改变，世事无常啊”王国栋轻轻叹了一口气，仿佛陷入当年的回忆里无法自拔。

王云山没有接话，他当然是清楚王国栋指的是什么，那件事对于他的父亲，对于整个家族的打击都是致命的，虽说王国栋如今在南进乡的财力屈指可数，算是王氏家族的带头人，可一路打拼过来也是不易，仕途的终点也就停留在村支书的位置上，对于曾经想在仕途有一番作为的王国栋来讲，他的内心是不甘的。王氏家族其他兄弟姊妹也因此受牵连都过得不尽如人意，而这一切原本曾经是有机会改变的，皆因王云山的父亲，那件事，造就了今天的一切。难怪王国栋内心一直耿耿于怀，时隔这么多年依然无法平复。

见王云山并没有开口接话，王国栋又轻轻说道:“当年为了筹钱保你爸出来，我东拼西凑了一千块钱，后来你爸这钱也没有给我，这么多年就算了吧，也算是我做兄弟的一片心意。”

王云山心里一动，钱这事倒是没有听爸提起过，只知道当时是妈在外面到处凑钱。于是忙开口:“叔，这事我爸没给我提过，若我知道，这钱早就还给叔了，不过叔请放心，这钱明年我会一并还的，对于当年的事，也还是要感谢叔的帮忙”

王国栋挥了挥手:“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都算了，云山啊，叔也是为难，这样吧，叔给你拿五千，也不是借，就算是叔给你帮忙，这钱不用还了”说罢朝骆园英抬手一指:“园英，你去拿五千现金给云山，他现在有困难，我们做叔叔婶婶的也不能不帮忙”

骆园英白了一眼王国栋，也没吭声，转身准备往屋内走。

“叔，婶婶，算了，我再想想办法，给叔叔婶婶添麻烦了”王云山内心一阵黯然，心中仅存的那一丝傲气，让他再也坐不下去，起身准备离去。

“云山，再坐一会嘛，中午吃了饭再走。”没有一丝诚意的客套话，从骆园英的口中说出，但在王云山听来，却是如此的刺耳。

“不啦，有机会再来吃饭，还有点事，我就先走了。”王云山内心压抑着走出了别墅，只感觉一阵眩晕，推起电动摩托就准备走。

“哥，等下……”王云帆从屋内跑出来:“哥，我送你回去吧，你这车看样子电池还要充电，放我这充电，今天我送你回去，下次我给你开过去。”

王云山看着这个从小就跟自已玩到大的堂弟，鼻子一酸，拍了拍堂弟的肩膀:“没事的，哥骑慢点可以到家的，你小子不要再挑了，早点找个媳妇成家。”转身跨上摩托车开出了别墅院子。

“哥，你等下，我有事跟你说。”王云帆追了出来，王云山一把刹住了摩托车，看着追上来的堂弟。王云帆回头朝家门口看了一眼，确定父母没有出来，从衣服袋子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到王云山的手里:“哥，这是我存的一点私房钱，差不多有五万块，你先拿去应急，密码是我生日。我到时想办法再跟我爸问点，你不要着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王云山眼眶一红，泪珠滚落下来，他是真控制不住，从小堂弟跟在他屁股后转，把他当个大英雄一般。如今在比自已小十岁的堂弟前掉泪，确是抑制不住，也不怕丢脸。这几个月来，王云山受尽白眼与冷落，唯独这个堂弟出手帮忙，虽然不多，但是这份情意足够了。

王云山擦了擦眼泪，接过堂弟的银行卡，实在没有办法了，这钱不得不接。轻轻摸了摸王云帆的头“臭小子，哥当初没有白疼你”

王云帆咧嘴一笑“咱们兄弟之间不用说这么多，那哥你先走吧，出来久了怕我爸妈起疑，你慢点骑车”说罢王云帆转身跑了回去。

望着堂弟离去的背影，王云山黯然的内心稍微舒坦了一点。苦笑了一下，转动油门把手缓慢离去。

村里的小路蜿蜒向前，周遭的一切是那么熟悉而自然，这个王云山出生成长的地方，如今在他的眼里却是这般陌生。时不时有路过的村民冲他点头微笑，可在王云山看来，却感觉村民们的眼神中尽是嘲讽与不屑。他不由的加快转动了油门，想赶紧逃离这个让人压抑的，他最熟悉的地方。

电动车带着满腔失落的王云山驶离了王家村，由于走的太快，临近银田镇的时候，电动车越走越慢，最后终于再无法启动。真的没电了，王云山轻叹一声，不得不推着车往前方的银田镇走去，那边有维修店，找个维修店充一下电瓶。

其实王云山本来是有辆汽车的，前几个月卖了用来维持公司运转，虽是杯水车薪，却聊胜于无。以往每次回老家都是开着汽车，这次骑着电动车回去，难怪老家的村民不用那种眼神看他。毕竟在当今的农村，也几乎是家家户户都有车。作为曾经王家湾第一大户的王云山，今天骑着电动车出现在村里，背后村里的议论不知会是怎样的蜚短流长。

王云山推着电动车艰难的往前走着，本来阴沉的天空忽然就飘起了细雨，不一会已经浑身雨水通透。这种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感觉，让王云山有一种要抓狂暴怒的感觉。

终于走到银田镇大桥了，过了桥就是墟上，到墟上充个电，顺便吃碗米粉垫垫肚子。推了半个小时车子，王云山已经累的有点体虚了。

银田镇是属于和来阳接邻的新宁市，与南进乡彭家桥村隔河相望。通过一座跨河大桥连接两个县市，是来阳和新宁交界最重要的集镇。逢墟赶集的时候，周边不管是来阳还是新宁的村民，都会过来赶墟，好不热闹。

来到墟上，由于不是赶墟的日子，加之又下雨，街上行人稀少，找了一家摩托车维修铺，扫了五元给老板。看着手机零钱里仅剩的80元的余额，王云山内心更加烦闷，转身走入隔壁一家饮食店。

找了一张干净的桌子坐下，王云山打量了一下四周，店内装修简单粗暴，墙上糊满了旧报纸，木桌长板凳透露着年代感。邻桌坐着两个农民工模样的中年汉子在吃饭，一荤一素两盘菜夹的七零八落，桌上摆着两瓶印着粗劣“二锅头”字样的白酒瓶，一瓶已经见底。两个汉子喝的满脸通红，却不时的举杯畅饮，不断吆喝着:干了，吃菜，吃，吃……

王云山心中烦闷，叫了一声老板，点了一碗汤粉，一瓶二锅头，一盘炒花生。等上齐后，王云山端起酒杯，呆了半天，许久没有喝酒，借酒消愁吧。一仰脖，烈酒下肚好似火烧一般，辣的眼泪都出来了，却也感觉心里的烦闷消散了许多。接着又继续一杯…

一个小时后，摇摇晃晃的王云山拒绝了老板醒酒后再走的挽留，从隔壁店推出电动车，也顾不上漫天细雨，骑着画八字的电动车往来阳方向行进。

"嘣！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原本平静如水的小镇瞬间被撕裂开来。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犹如一道惊雷，划破了长空，引得银田墟上的居民们纷纷从自家门面店铺中涌出，好奇地张望着。

天空飘洒着丝丝细雨，在雨幕之中，一辆汽车与一辆摩托车发生了惨烈的碰撞。巨大的冲击力让两车都遭受重创，碎片四溅，零件散落一地。而那辆可怜的电动车更是被撞得飞了出去，远远地落在了马路中央，仿佛在诉说着刚刚发生的惨祸。

现场一片混乱，刺耳的尖叫声此起彼伏，混合着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和金属撞击声，构成了一曲恐怖的哀乐。人们惊恐地看着眼前血腥的一幕：一个男人躺在血泊中痛苦呻吟，鲜血染红了周围的地面；掉落的鞋子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马路上，似乎在提醒人们生命的脆弱无常。

雨越下越大，仿佛永无止境，似乎决心要将这场可怕灾难所遗留的一切痕迹都彻底冲刷干净。雨水猛烈地敲打着地面，溅起一片片水花，形成了一层薄薄的水雾。而那鲜红的血液，也早已与雨水融为一体，它们相互交织、流淌，共同勾勒出一幅血红的画面。整个世界都被笼罩在这片血色雨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