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思宇翻了个身,觉得有人在轻轻地抚摸她的脸,帮她把散乱的头撩起来,还可以感觉得到那个人轻柔地喘吸,一股熟悉的味道,轻轻地撞在她的脸上。黎思宇甜甜地一笑,心里美滋滋的,因为她知道,这一定是林华俊。她记得昨天晚上,林华俊把她扶进了东屋,然后……她甚至“咯咯咯……”地笑出了声。林华俊看到她这个样子,真是哭笑不得,但心中的悲伤还是抑制不住。
昨天晚上在许薇薇的晚宴上,越喆一个劲儿地从黎思宇手中抢过酒杯,但越喆并不胜酒力,没几下就醉了,可在潜意识的支配下她还是努力地护着黎思宇,可是不知情的许薇薇却似乎在故意与越喆较劲,一次次地往黎思宇的杯中倒酒。黎思宇倒是来者不拒,她们三个人很快就都多了。
越喆疯似的推着许薇薇,大叫道:“你疯了吗?你知道嘛,思宇她不能喝酒!”
许薇薇也毫不示弱,大声说:“她为什么不能喝酒,我们两个‘把酒问青天’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越喆上去就是一拳,把许薇薇推坐在椅子上差点弄个人仰马翻。她有点歇斯底里地叫道:“她会死的,你知道什么呀!”然后又冲着许薇薇的耳朵大叫道:“黎思宇会死的——”
黎思宇睁着已经无法聚焦的大眼睛,说:“双吉,你别瞎说。”黎思宇不受控制地一头倒在桌子上,昏昏沉沉的,脑袋像一块又大又沉的石头,怎么也抬不起来。
越喆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许薇薇瞪着一双无神的眼睛听着,但她什么也没听见,耳朵里“嗡嗡嗡……”地响个不停,眼前的一切都变得缥缈不定,她的意识似乎已经离开的身体。而林华俊却什么都听见了。他惊讶地看着越喆,痛苦地看向黎思宇,十分怨恨地看了许薇薇一眼。
林华俊把黎思宇抱进东屋,轻轻地把她放在床上。然后在东屋里翻找着越喆口中的那些药物。没错,没用多长时间林华俊就把黎思宇精心藏起来的那些药,还有医生的诊断、曾经拍的片子,全都翻出来了,摆在那张厚重的书桌上。他按照时间顺序排好,一份一份地看着……直到天光亮。
林华俊悄悄地走到黎思宇的床前,静静地看着她。因为喝了酒,黎思宇的面颊红红的,她睡得就像一个婴儿,一点儿也看不出生病的样子。林华俊完全想象不出黎思宇痛苦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可脑子里还在反复回忆着昨天听到的,越喆那些断断续续地描述,林华俊的心都快碎了。他恨自己为什么总是这么粗心大意,总是忽视黎思宇那些现在看起来显而易见的变化。他轻轻地握紧黎思宇的手,是那么的冰凉,可以寒彻他的心。眼泪夺眶而出。他俯下身亲吻着黎思宇依然滚烫的脸。突然黎思宇伸出胳膊一把抱住了他的脖子。
黎思宇死死地抱着林华俊就是不撒手,嘴里还在嘟嘟囔囔着:“阿俊——俊——别离开我,我好想你呀!我希望——我希望——死的时候,你能——我有点儿——怕——”
林华俊听不太清黎思宇都说了些什么,但他听清了,黎思宇最后说:“怕——”林华俊顺势紧紧地抱住黎思宇的身体,紧紧地抱着……
黎思宇慢慢地懒洋洋地睁开了眼,看清林华俊就坐在她的身边,非常的诧异。她的头皮忽然紧了一下,出了一身的微汗。她本以为刚刚那种被紧紧抱着感觉是在梦境中。她猛地坐了起来,头差一点儿就跟林华俊的头碰到了一处。黎思宇下意识地歪了一下头,因为她还记得林华俊说过,他的头是多么的坚硬。
黎思宇不好意思地看向林华俊的脸,想从他的脸上得到一些信息。林华俊的眼睛与黎思宇的眼睛触碰到的那一刻,泪水又不顾一切地流了出来。黎思宇伸出手抹去他脸上的泪,余光看到了床头小柜上放着,她曾经藏好的却被林华俊翻出来的那些药,心差点儿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她的手停在半空,目光闪烁,不再敢去看林华俊的眼睛。
林华俊一把握住她停在半空的手,凝望着黎思宇,说:“为什么不告诉我,不信任我吗?”
“只是不想让你分心。”黎思宇小声地说。
林华俊哽咽地说:“可是我会后悔的,后悔一辈子呀!”
他停了一会儿,继续说:“你不能陪我到永远,但我愿意陪你到永远!”
黎思宇静静地看着林华俊,眼里也闪着泪光。她含着泪冲着林华俊笑了笑,帮他擦掉了脸上的泪水。可林华俊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像打开了水闸。他抽泣着,身体不住地颤抖。黎思宇向前探了探身坐得离林华俊近了些,然后伸出臂膀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他那厚实的背,而此时林华俊哭得就像一个孩子。
许薇薇和越喆完全“断片”了,她们一点儿也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回到小院儿的。几杯林华俊用家传秘方熬制的醒酒汤下肚后,她们的脑袋才慢慢地清醒过来。
越喆偷眼看着黎思宇,就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孩儿。她知道自己肯定是说了些不该说的,但又不知道说了多少。越喆的肠子都悔青了,她在心里拼命地埋怨着自己。但也无济于事。
几声响雷好像要把天空炸开,许薇薇已经回到了家。她依稀记得昨天晚上越喆朝着她大吼大叫像是说了好多关于黎思宇的事情,可又什么都记不清了。似乎那些事很重要,或者说是非常的重大。但到底是什么事来着?
她打开笔记本电脑,一封邮件跳了出来,是品牌方给她的下一步计划。算了,先把黎思宇的事情放一放吧,目前最要紧的是把以后的一切安排好,不能断档。
大雨倾盆而下,这是一场秋天少见的大雨。秋风横扫着帝都,秋叶纷纷落下又被雨水打压到地上。黎思宇和林华俊双双坐在东屋中厅的罗汉椅上,围着小炕桌下着五子棋。旁边放着一个电茶炉,烹着一壶云南普洱。淡淡的茶香在屋中弥漫。
黎思宇十分专注,她的五子棋棋技不佳,从小长这么大她也就下过跳棋。这五子棋还是刚刚林华俊教给她的。她来回扭着头盯着棋盘,数着上面的棋子,那认真的样子,看得对面的林华俊总是忍俊不禁。这让黎思宇更加“羞恼”。她抬起大眼睛怒气冲冲地盯着林华俊,不时地用勾起的手指,敲着林华俊那个坚硬的脑门儿。而林华俊就伸着脖子任黎思宇敲,然后“哎呦呦……”地叫个不停。
他们玩着玩着,黎思宇突然一阵恶心,胃里好似在翻江倒海,一种十分尖锐的疼痛差点让她背过气去,紧接着一股热乎乎的东西冲出喉咙,“哇——”的一声黎思宇吐出了一口污血,还伴随着一股难闻的气味,这气味让她更加的反胃,又哇哇地吐了几口,直到她的脸被憋得通红,不得不使劲儿地倒吸了一口气,才止了呕吐,稍稍缓过来一点儿。
这可把林华俊吓坏了。他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炸出的汗水顺着每一个毛孔流出,顿时他就大汗淋漓,衣服几乎都湿透了。他紧紧地抱住黎思宇那不住颤抖的身体,不断地拍打着她的后背。等黎思宇稍稍缓过来一点儿,林华俊马上去给她倒来一杯冷水,此时的黎思宇连漱口的力气都没有了。
救护车很快就到了,处于半昏迷状态下的黎思宇觉得自己的意识在慢慢地模糊。四周非常的安静。雨停了吗?她想着。怎么这么安静,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心也格外的平静,格外的放松,似乎连喘吸都不用费一点儿力气就可以办到。没有任何烦恼,没有一点儿恐惧,好像一切都是注定的,不用去思考将要如何。
黎思宇看见一个穿着白衣服的人,周身着柔和的光,一点儿也不耀眼,但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个人向她伸出手,想要拉住她,带她走。黎思宇也伸出手,身体是那么的轻盈,好像没有一点重量。他们的手已经相互触碰到了,黎思宇觉得自己马上就可以跟着那只手走了。可是突然一下,一阵疼痛来袭,一股巨大的力量把她给拽了回来。黎思宇不得不又回到了原来的身体里,她想再次挣脱,可怎么也起不来,有很多力量在阻止着她。黎思宇还伸着手,她大声地喊:“等等我,等等我,带我走——”可那只手缩了回去,然后冲她微微一笑,说:“不急,下次吧!”接着向她摆了摆手,就远去了。
黎思宇觉得身体越来越沉,想要再去牵住那只手已经是不可能了。她很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是什么力量阻止了她。一下子她睁开了眼睛,耳边非常吵闹。黎思宇看见冯跃穿着白大褂、戴着大口罩,手里拿着两个金属的东西,正紧张地看着旁边的一台机器,那上面有很多条曲线在上下跳动着,在冯跃周围还有几个很眼熟的护士,他们都神色紧张。
“醒了,醒了……”大家都好像是松了一口气。冯跃放下手里的那个东西,帮她合上衣服,她才意识到自己正袒胸露怀地躺在床上,而冯跃手里拿着的是心脏起搏器。黎思宇诧异地看着众人。
冯跃看着黎思宇,而黎思宇很是愧疚地看着冯跃。
“你还记得生了什么吗?”冯跃关切地问道。
黎思宇微微点了点头,她在醒的那一刹那就想起了刚刚生的事。那种如尖刺般的疼痛依然停留在她的脑子里。
“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吗?”冯跃继续问。
黎思宇微微地摇了摇头,接着,她又抖机灵地说:“星期三下午。”
冯跃冲她翻了一下白眼,巴巴巴地扭头和他身边的护士交代了一下需要如何输液的情况,再一次看向黎思宇,低下身说:“三天了,这是第二次对你进行抢救,你已经昏迷三天了。”
黎思宇的头皮紧了一下,她没想到已经过去三天了,这太不可思议了。那阿俊呢,把他吓坏了吧!还有爸妈,他们知道吗?
一直等在病房外面的林华俊看见护士纷纷走了出来,一个护士说,家属可以进去了。他第一个冲进病房,俯身看着黎思宇,眼中充满了无限的痛苦与悲伤。他握着黎思宇那冰凉的手,抚摸着她冰凉的脸,泪水已经流了下来。而黎思宇十分歉意地看着面前焦急的林华俊。她知道由于自己的任性已经耽误了林华俊的行程,按计划,他现在应该开始第二轮话剧巡演的排练了。
黎思宇的爸妈也冲了过来,他们今天上午刚刚赶回帝都,妈妈已经哭得说不出一句话来了,爸爸紧紧地搂着妈妈那不停颤抖的双肩,泪水也止不住地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