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泉心中一惊,却没打算出手,他能看着董林被剐,秦文亮虽然和他更熟些,但也不值得自己冒风险——而且以监斩官的态度来看,其实也没想把这群书生怎么样。
道理很简单,凌迟董林已经将书生们的情绪压的够狠,再构陷一群书生进去属实是没有必要,反而容易激起更大的怨愤。
“晚点时候走走关系,捞他一把吧。”
时间慢慢过去,今日的黄昏显得格外漫长,随着那已经有些沙哑的“第三千刀”唱出,这场凌迟的惨剧终于进行到了尾声,老人望向监斩官,监斩官望向太监。
太监哼了一声:“倒是便宜了这逆贼!把他的头割下来,和身体一起挂着,示众一月!”
于是监斩官点头,老人便干脆利落的一刀划过董林的脖子,将他的头颅摘下。
太监上前,确认死的彻底,便取了旗子,插在背上,骑上快马而去——
“这董林让圣上气了好久,咱家就不久留了,赶紧去宫中报喜,让圣上消消气,这朝野上下,天下百姓也好过些!”
方泉看着那太监带着人策马远去的背影,按捺下了心中的一些心思——他留下来,看完全程,并不是要给自己惹麻烦的,而是为了警醒自己!
没有实力,空有一腔热血是没有用的!而他作为有望长生的人,更不应该做那些冒险的事!
只是在他心中,似乎有一颗种子已经悄然种下——这腐朽残忍的统治,绝对是他安稳生活的最大阻碍!
“或许,应该由我来。。。。。。”
方泉的思绪只冒出来一点,就被他狠狠压下,多大本事做多大事,现在的他,还没有这个能力去实现自己的理想。
“还不是时候,还不是时候。。。。。。”
方泉没有再看那被高高悬起的尸体,而是转身离去,隐没于人群之中。
。。。。。。
整个秋天,冀州府的人们似乎都能闻到那股血腥的味道。
每个人都对那一场凌迟避而不谈——除了某些大胆的书生。
“我真的只是倒霉!和一个好友一起去看而已,谁想到他们里面竟然有几个胆大包天的,害的我也去里面走了一遭!”
被关了整整一个月的秦文亮看上去更加消瘦了,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去了一半,只是方泉总感觉他身上的气质似乎生了什么改变。
方泉去接他出来,又请几个同窗好友为他接风洗尘——没想到的是那几人都拒绝了,不想与秦文亮为伍。
方泉倒是没顾虑这么多,这点自信和胆子他还是有的。
看着秦文亮狼吞虎咽的样子,方泉摇了摇头:“秦兄,以后还是谨言慎行些,再有下次,恐怕学府就要将你逐出去了。”
秦文亮沉默片刻,突地嘿嘿一笑:“逐便逐吧,我也看透了,学府里这些同窗都是些什么货色,和这群人待在一起,又怎么可能学懂圣贤的道理呢?”
他看着只有自己和方泉的包厢,自嘲道:“我以前虽然风流浪荡,但好友还是有不少的,糜公子去后,好友便少了一大半,这次入狱后,竟只剩方兄你一人了!”
“他们整日念的什么圣人云,又有几个人真的相信!这学府虽好,却是个大染缸,将我们该有的一些东西全都洗掉了!”
方泉有些惊讶的看向他,第一次现这个浪荡子竟还有如此正经的一个模样。
“方兄,其他书院,可不像冀州学府这般庸腐,他们更有朝气,更。。。。。。”
“好了,吃饭吃饭,我还没考上秀才呢!”
方泉打断了秦文亮,他大概知道秦文亮想说什么,但他现在不想听。
秦文亮识趣地闭上嘴,话题一转,笑道:“以方兄你的才情,考一个秀才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罢了,而且定然是其中最上乘的廪生!”
秀才从上至下,分为三等,最优的是【廪生】,可以享受朝廷俸禄,待遇最优厚,属于朝廷供你读书,故而当廪生董林造反时,那太监说他不忠不孝——食君俸,而不忠君,在那太监看来简直就是最大的死罪。
第二等是【增生】,虽然领不了俸禄,但在廪生名额有空缺的时候有机会补上去,也有很多特权,如免除差役,见官不跪等。
最差的是【附生】,不过虽然成绩较差,但该有的一些特权其实和增生相差不大,只是各种待遇要更少些。
方泉的想法,自然是要考廪生的,以他的才学来看,其实不难,难得主要是这玩意限制名额,凡事只要限额,就注定没那么好上。
“廪生,那可不容易啊,最近探了苏教授几次口风,都没什么消息。”
方泉饮了一杯酒,有些无奈,却也不算特别在意——能成就成,不成他也不苛求。
这方面,秦文亮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他自己也只是个附生而已,这次入狱,还差点就被革去功名,算是吃了大苦头。
两人不谈这些糟心的,而是唠些家常事,秦文亮自幼丧父,被母亲拉扯大,和方泉的前身差不多,只不过母亲还健在,并且因为父亲做过官,家里颇有些余财,还有些荫庇,虽然其为人比较放荡,但总算是考上了秀才,在这之后,他母亲便管不了他了,于学府抱上了糜公子的大腿开始厮混。
“想想以前,我真是个混账!”
酒过三巡,秦文亮脸色通红,眼睛也红,说着说着竟痛哭流涕起来,悔不该留连花楼,到现在,竟然连一个子嗣都没有,而母亲的身体也看着一年差过一年,时常念叨着抱孙子,他之前也只当是耳旁风,现在想想,实在是愧疚。
“浪子回头,犹未晚矣。”
方泉静静听着,最后有些感慨,他笑道:“至于子嗣,秦兄倒是确实该向我学习——下个月,至多下下个月,我就要有孩子了!”
秦文亮连忙贺喜道:“恭喜方兄,贺喜方兄!届时考中秀才,又喜得贵女,双喜临门,必是吉兆啊!”
方泉亦是笑容满面:“同喜同喜!”
“对了,方兄,令嫒的名字可有想好?”
“就叫婉仪吧,温婉端庄,最好能像她母亲一样。”
“方婉仪?不错不错。。。。。。”
“不姓方,姓林。林婉仪。”方泉面色如常。
秦文亮却是一愣:“方兄。。。。。。你,是赘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