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平放下手机,点开已经黑了屏的电脑屏幕,虚眯着眼睛找绩效考核表。
陈家山扭头也看着屏幕,轻轻地问:“美华和又春,多了多少?”
江平打开了绩效的exce1表,瞅了一会儿说:“她俩还真涨了不少,每个人涨了有一千多。黄秋忆少了二千多。因为她干得少!你想想,她一个月只上半个月的班,还不出演播室,她能多了吗?”
“哦。已经报上去了吧?”
“孟成签过字了,报给青云了。”
“这家伙!正式工们怎么想,还不知道呢!原来光说没意见,是因为没看到真金白银哗哗地少,这会看到真格的了,不知道会啥反应!?”
“哼哼!”江平低着头,晃着脑袋笑了一下,接着看手机。半天,终于看完了微信,抬起头来,笑眯疵拉地说:“咱不着急。咱这儿就一个,怕什么?其他栏目那么多,有问题了他们先解决。他们解决了,咱就跟着照搬。”
陈家山跟着笑:“是。是这个理儿。”
……
凌青云疾步走向吕东的办公室。他手里的绩效考核表随着身体的节奏也跟着一颤一颤。见青云进来,吕东的精神也崩了起来。原来送过考核表来,她象征性地瞅两眼,签个字就欧了。这次似乎送来的不是绩效考核表,而是一张考卷。考不及格了就有被淘汰的风险。青云回身关上门。还没转过身,吕东就迫不及待地问:“变化大吗?”
“嗯……不算太大,也不算小。”青云说完,把表放在吕东面前摊开。
吕东看着一堆密密麻麻的数字,眼花缭乱,一下找不着重点。
“那几个正式工的在哪儿?或者正式工里那几个刺头儿的。他们的在哪儿?”吕东思路还算清晰。
“对对对。我给你介绍着说吧……现在的是8月份的,如果说刺头儿,我们那儿老侯算一号。这是他的。3856!”
“他上个月多少?”
“在这儿。下面压着呢。”青云把最下面的一张表拿上来,接着说:“这是7月份的,老侯……在这儿呢,上个月他是564o!少了将近18oo。”
“哦!这只是他的奖金吧?他应该还有2ooo多元的工资!”
“对对。这只是奖金。工资在这个表上不体现。”
“少的这些钱,是因为什么少了?”
“因为他干的少啊!工作量低!你看他才多少分……63分!再看那几位聘用人员的,看牛静的,86分!5263元!牛静比原来多了1ooo多。”
“哎呦,你们部门这几个正式工分数普遍都低啊!”
“那可不!他们都干得少!人家牛静、袁涛、潘爽、梅广英一个月干多少活啊!剪电视剧预告,剪宣传片,包装,外加各种临时任务。老侯,他一个月就剪两期《北江名人录》,别的嘛也没有。”
“他能多干吗?”
“能。有两个问题:一是他肯不肯干;二是他会不会干。”
吕东拍了一下桌子,毫不客气地说:“这两个问题都是他自己的问题。不会干,可以学。不肯干,那你拿的少就怨不得别人了。”
青云红着脸,连连称是。因为他知道话是这么说,管起来就费老鼻子劲了。
“其他栏目呢?”
“其他栏目,道理都一样。其他栏目还好一些。《晚间》也挺明显。别看就黄秋忆一个人,她干得也少。跟另两个主持人就差不少……这不,在这儿呢。你看,黄秋忆比上个月少了快25oo啦!”
吕东把手拍在考核表上,在桌子上往前一推,身子往后一放,靠在椅子背上。她在思考这份考核表,是不是可以公示。
“孟成在吗?喊他过来一下。”
“不在。下午他要了车去商务局谈事儿去了。”
……
“你觉得这份考核表公示出去,会有问题吗?”吕东有点拿不准。
“问题?嗯……要说问题,就这几个正式工呗。他们肯定是不高兴。不高兴,怎么着……这是新的考核制度,而且提前给大家打过招呼了……他们能怎么着?”青云越说越没底气。虽然他也是正式工,但他不知道其他人会怎么着。
吕东站起来,走到窗前看天。
凌青云看不到她的表情。
突然,吕东转过身来,坚定地说:“公示吧!出了问题解决问题。同工同酬,是我好几年前就想干的事。一项新制度的推行,总会有阻力,总会伤害一部分人的利益。但我认定了,它是先进的东西,是更符合电视台展要求的制度,也是我们响应台党委‘向管理要效益’号召的最有分量的一笔。再怎么着,也得往前推进!”
吕东背窗而立,逆光打出了她身体的轮廓。凌青云昨晚上刚看了电影《建国大业》,吕东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地说了这么几句,让他感觉恍若一位革命先驱在慷慨陈词。
“行!”凌青云被鼓舞了。他血液有些沸腾,迈着大步走了出去。
但是,出了吕东的办公室,他心里又忐忑起来。总感觉要出什么事。但又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张贴吧!总监都话了。大家都费劲八哈好不容易把数算出来了,临聘员工翘以盼。不可能在没人提出意见的时候,总监要自己推翻再算一遍。
凌青云站在走廊的公示栏前,他像小偷一样往左右扫了一眼。他希望没有人,他希望大家晚一点儿看到,看到了最好也是漠不关心,瞥一眼就走。他小心翼翼,快而又麻利地把四页绩效考核表挂到了墙上。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旁边会议室里,一群人正在开会。有人已经注意到了他这个神秘的行为。
前一秒还没有人。后一秒,凌青云就听到了身后人群聚集的声音。甚至还有人在快地跑动。他没有回头。脑子里浮现的,是古装剧里科举考试揭榜的场面。
好像有人在笑,但又不像。像是在七嘴八舌地议论。千万别笑!这个月挣的多了,也不至于这么没有内涵吧。你要是笑了,就会有人哭哩!凌青云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心里打着鼓。平时不怎么伶俐的两只耳朵,此刻突然像变成了传说中的顺风耳。那边走廊里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终于,有一个声音高亢起来。像泼妇骂街。他一下就听出来了。那就是他最担心的那个声音——侯宝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