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问我为何不认。”秦婈轻声呢喃:“我不知在陛下眼里我算什么,可在旁人眼里,我是死有余辜的罪臣之女,是不容于世的孤魂野鬼,入宫之后,我不敢喜、不敢怒,小心翼翼到……”
她哽咽着轻笑,“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敢认。”
话音甫落,峻拔的身躯仿佛被利箭刺穿,僵硬着发颤。
这一字一刀,令他哑口无言。
他用指腹去抚她洇湿的眼角。
秦婈忽然避开他的触碰,支起手臂,跽坐于他身侧,恭敬道:“这一切皆因臣妾而起,还请陛下不要为难四月姑娘。”
他眉目一滞,“你说的这些,都是为了四月?那你进宫呢?是为了韫哥儿?”
“倘若陛下圣怒难消,那就罚臣妾吧。”秦婈轻声道。
萧聿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道:“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四周阒寂,两人对立而坐。
他看出来了,她这个人!这是铁了心要与他做君臣。
萧聿渐渐握紧拳头,眸光越来越冷。
他每一次呼吸,似乎
都让人不寒而栗。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一道叩门声,是盛公公的声音。
“陛下,怀大人在养心殿外有急事求见……”
闻言,秦婈松了口气,臣子有急事求见,他今夜定然不会耗在她这了。
萧聿看着她的松下来的唇角,咬牙道:“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
“臣妾不敢。”
恭恭敬敬的一句话,立马点燃了萧聿的臭脾气,他握紧拳头,重重地锤了一下床沿,愤怒离去。
殿门“哐”地一声阖上。
秦婈揉了揉膝盖,双手扶着桌沿,懊恼地闭了一下眼睛。
她本还想着被发现了也不能承认,可真到面对他才知有多难,像他那样的男人,怎么肯给她装傻的机会。
被发现了。
他若是问起苏淮安,她该怎么答呢?
外面,盛公公将雨伞举起来,道:“这外面风凉,陛下衣裳还湿着,换一件再走吧。”
风裹着凉雨,吹到了他脸上。
吱呀一声响,竹兰和竹心端着火盆和药膏迎面走来。秦婈膝盖的伤还未好彻底,受不得这种阴凉的天气。
竹兰和竹心一抬头,看见陛下居然浑身湿透在门外站着,惊诧福礼,却也不敢多问。
“拿过来。”萧聿淡淡地又道:“你们退下。”
竹兰、竹心怔了须臾才反应过来,陛下要的可能是他们手里的药膏。
萧聿接过,重新回到殿内。
“吱嘎——”
秦婈猛地抬头,见来人他,下意识地朝后靠了靠。
萧聿大步流星地走过去
,将火盆放到一旁,蹲下来,握住她的脚踝,掀开了她的裙子。他把药膏放在火上烤了烤,等药味浓了,贴在了她的膝盖上。
“你我之间,未曾有过旁人。”
秦婈细眉微蹙,不解道:“什么?”
他肃着一张脸,抬起头,一字一句道:“永昌三十六年七月十六,我娶妻成家,此后共纳过六妾,分别是柳氏、薛氏、李氏、何氏、徐氏、秦氏,直至今日,朕未曾与之行过款接之欢,也未享过枕衾之爱。”
“陛下说这些作甚!”秦婈脱口而出。
萧聿绷着下颔道:“不论在不在乎,朕向你保证,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好好养伤,等你好了,我带你去骑马。”
说罢,他也不看她的眼睛,转身又走了。
雨下了一夜,直到翌日傍晚才放晴。
景仁宫内外的脚步声来来回回。
萧韫放下手中的千字文,目光随着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移向窗外,耳朵都快贴到窗纸上去了,似乎很像听清外面在说什么。
秦婈两指一捏,轻轻提了下他的耳朵,萧韫立马回头,秦婈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背书。
萧韫乖乖坐直,极轻地叹口气。
秦婈看着他,忍不住提了提眉。
人不大,叹气的样子倒是得了亲爹真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