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小学的便是汉人的文字、汉人的政治,她看得很清楚,太后与皇后之间并非表面那般和谐。
皇后母家势力渐渐强大,又有从龙之功,若是再生了儿子,封为太子,日后母仪天下的典范就会从“楚”改写成“苏”,太后和楚家一脉绝对是容不下皇帝子嗣单薄的。
“孩子……”
李苑低声喃喃,想起了昨夜男人伏案时惺忪的眉眼。便是那样累,他也是不肯她伺候的。
可他是皇帝啊。
她本就是他的人啊。
每个月,萧聿总要腾出几日去陪太后用膳,以表孝心,当日傍晚,太后将她的亲侄女楚潆召进宫来,美其名曰,是进宫陪太后说话解闷。但到底想给谁解闷,众人心里都
清楚。
当年楚太后没把楚潆嫁给他当王妃,一来是楚潆年纪确实小,二来,便是那时的萧聿并无成龙的运道,比起冒风险联姻,还不如叫他去娶苏家女。毕竟,苏家的军权不能成为燕王的助力。
后来的一切,确实都是朝着楚太后心意发展的。
只是今日看来,似乎又不是那么如意了。
楚潆低眉顺目地站在一旁替皇帝布菜,太后偶尔会打趣两句,说她大了,知道伺候人了,姑侄两个一唱一和,萧聿却一句话都没接。
用过晚膳,他直接去了长春宫。
天色微暗,室内烛火莹莹,萧聿垂眸看折子。
李苑察言观色的本事是自幼练出来的,掌灯都比旁人细致,暗了便换芯,亮了便添油,研墨、煮茶,无一不妥帖。
连话都不会多说一个字,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萧聿没想把她当宫人使唤,也不习惯身边换人,便道:“朕唤人来替你,歇着去吧。”
“臣妾自入宫起便是个闲人,好容易得了差事,陛下就让臣妾做些事吧。”李苑听他语气比昨日温和些许,莞尔一笑,壮着胆子给他换了茶,“福鼎白茶虽然醒脑却不宜在晚上多喝,陛下可要尝尝菩提?这可是皇后娘娘今日赏给臣妾的。”
萧聿笔墨一顿,抬头,“皇后赏你的?”菩提并非似龙井、碧螺春那般贵重,但却有治疗失眠之效。这些新鲜的菩提,是前阵子她睡不着,他替她寻来的。
李苑点
点头,柔声道:“皇后娘娘宽容仁德,上等的药材、首饰如流水般地赏给了臣妾,只说让臣妾好好伺候陛下,早日替陛下开枝散叶,陛下若是让臣妾就这样回去歇着,那便更是受之有愧了。”
李苑没有撒谎,但却巧妙地结合了苏菱和太后的说辞,她并未提及自己失眠的事,只是将苏菱形容的格外宽容大度,笑盈盈的语气,就像是在萧聿耳边轻声道:陛下,皇后母仪天下,不会妒的。
也不在乎你宠谁。
萧聿不置可否,只捻了捻茶盏,再没说话。
自李苑“获宠”,苏菱过了好一阵安生日子,太后不再设法分皇后的宠,也没有再提选秀的事,毕竟苏菱这一胎,是儿是女还未可知。
若是生了儿子,楚太后更不信萧聿会看着苏家做大,帝王的制衡之术,是坐在那个位子上就该会的。镇国公这还没打胜仗呢,京外就已将苏家军传的神乎其神,这要是打了胜仗。那还得了?
再说,瞧李妃那少女怀春的样子,便知萧聿也不是真正的冷情之人,只要他不再独宠苏家女,其余的,也不用着急。
御花园的湖面,一眼望去,风平浪静。
苏菱用过早膳,扶莺拉着自家娘娘的手臂,道:“外面日头正好,不晒人,也没起风,娘娘可要想要去外面转转?”
“也好,总在这屋里头坐着,也闷得慌。”苏菱放下手中遴选宫女的册子,扶着桌沿起了身。
扶莺
在院中侍茶,暖阳洒在身上,让人不由得惬意地闭了闭眼。
扶莺一边给苏菱捏着肩膀,一边道:“有些小事娘娘交代给尚仪局和司礼监去办就是了,凡事都亲力亲为,仔细累着身子……”
苏菱笑道:“我又不是纸糊的,管写些后宫杂事,能怎么累着?”
扶莺看了一眼她的肚子,一幅数落她的语气:“今时不同往日。”
苏菱轻轻“欸”了一声,笑着辩解道:“你别小看这些宫中琐事,里头说道多着呢,眼下六局一司和司礼监的人,多是永昌年间留下来的,我看了过去那些年的账册,可谓是一塌糊涂,内廷亏空不是没有缘由,新旧更迭,正是用人的时候,我既不能大张旗鼓重查这些旧事,可也不能继续由着他们胡来。”
“多做些,也算是敲打他们,日后做事莫要在我面前弄虚作假,阳奉阴违。”
扶莺小声道:“奴婢看娘娘辛苦,也是心疼……”
“我这累了还午歇呢,要说辛苦……”苏菱收了笑意,轻声道:“终究是陛下辛苦吧,这后宫比不得前朝……”
这厢话还没说完,坤宁宫太监张喜跌跌撞撞地跑过来道:“娘娘,长春宫出事了。”
“你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张喜一边比划一边道:“昨儿薛妃娘娘送了两盆兰花到长春宫,一夜过后,李妃娘娘全身都起了疹子,脸都肿起来了。”
“兰花?”苏菱道:“可是花粉过敏了?
”
小太监摇了摇头道:“太医说,李妃娘娘是对兰花里头的苋粉过敏。”
苋粉过敏的症状与花粉过敏差不多,但也有一点不同,苋粉引起的脓包肿胀期更长,若是抓破了,会留疤。
好好的兰花,怎么会有苋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