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渝心口慌跳,下意识抬起眼望往红鞋的方向,却什么也没有看到,可当目光垂下时,那双红鞋又确确实实地停在那里。
纪渝咽了咽唾沫,将目光移向身侧的伙伴,可谢虞晚正在专心致志地看着画轴,宋厌瑾面无表情地站在谢虞晚身边,纪渝目光扫过去时,他连眼皮都懒得掀;郑应释则正看着他们,应该是在等他们观察的结果,和纪渝对上眼神时,郑应释还问了一句“有什么现吗”。
显而易见,只有纪渝看到了那双鞋,或者说,只有他能看到那双鞋。
这个猜测让纪渝不寒而栗,他竭尽所能地逼自己冷静下来,假装并没有看见它,同时开始思忖该如何向同伴旁敲侧击地暗示这间诡异。
可就在这时,默停在那里的红鞋倏地有了动静。
那双其他人看不见的红鞋抬起了步,开始以一种机械的诡异走姿慢慢逼近了他们,纪渝出了一身的冷汗,眼看它越来越近,他再来不及思考,连忙出声:
“小心!”
荡邪剑出鞘,以风浩雷急之势猛地攻向红鞋处,却听一声沉闷的“咚咚”,虽然仍是都看不见,但仅辨这声,显然是刺中了东西。
纪渝一口气还没松下来,就见那被他的剑气撕得破裂的红鞋竟开始一点点融化,就宛如置身在沸汤炙焰之中,最后竟是化成了一滩似血的红液,蜿蜒着缓缓爬向他们。
“怎么回事!”
看不见红鞋的其他人自是没有看懂这一系列的变故,纪渝却无暇回答,他急慌慌地连连铮出数道剑气,可这些剑气遇上那滩似血的东西就失了痕,竟是连半分潋漪都无法催开,眼看站在最旁的郑应释即将被血水波及,纪渝再顾不上许多,将手里捧着的的画轴塞给谢虞晚后,身子往前一伸就把郑应释揽至自己身后。
同时一手旋指挽出剑罡,纪渝本想耗住这些流动的血水,可眼前的血水忽然没了踪影,独留他刚刚挽开的那一截灵罡铮铮在那处。
就在纪渝一头雾水之际,另一阙彤云般灼灼的晴罡忽地撑开,纪渝愣住,偏眼现是谢虞晚出了招。
只见谢虞晚眉头紧蹙,眼中流露出几分嫌恶意,纪渝先是一怔,旋即明了——谢师姐定是也看见那些狰狞可怖的红液了!
确是如此,就在谢虞晚接过纪渝塞来的画时,她就明白了纪渝前头的所有举动。汩汩血水映入了她的瞳孔,它们躬成一涌泉状,目标明确地径自扑向了她。
谢虞晚虽是反应迅捷地催出灵罡来抵,可也不知这些血水究竟是何来头,在灵罡的威压下,不见其半分黯淡,反而越加以压制,其涨得越盛,翻涌得也越猛烈,最后竟有涌冲为潮的趋势。
谢虞晚拢紧怀中画轴,闭眼又渡上一层灵罡,咬牙:“它是冲着这画来的。”
郑应释和宋厌瑾仍看不见这血水,只能看见谢虞晚的灵罡以及她渐渐吃力的动作:“究竟生了什么事?”
纪渝听到此话,又看了看抱着画布的谢虞晚,忽而茅塞顿开:“莫非只有拿着画的人才能看到这血水?”
若是谢虞晚还未失忆,定会觉得这个形容颇为熟悉——琅州广南城的赵府里,彼时她和宋厌瑾被吸入喜房,盖头长长,宋厌瑾没有察觉异常,她却在低眼行礼时看到身后属于第3个人的一双喜鞋。
眼下情势逐浙岌岌,横加压制并不可取,这些血水来势汹汹,迟早会冲垮她的灵罡,谢虞晚咬紧牙关,一霎间思绪百转。
“既是血水,总归属水,”千钧一之际,宋厌瑾在一旁出了声,只听他说,“师妹,土克水。”
万物归道,道割阴阳,阴阳兼五行,火生土,土克水。谢虞晚收指敛了灵罡,横掌一劈,灵光坠下,一堤净土横空压向血水,当即成津,竟真截断了水势。
“怎么样?”
“暂时是解决了,但是恐怕撑不久,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这血水至邪,若再有变故生,哪怕是谢虞晚,恐怕也很难保住所有同伴,逃命的时间不能耽搁,谢虞晚回头确认了一眼净土堤,正打算拔腿往门外冲时,宋厌瑾忽然开口:
“师妹,画轴给我拿着吧。”
谢虞晚惊奇地看了宋厌瑾一眼,他却别扭地移开目光,谢虞晚摇摇头:“无妨的。”
宋厌瑾没再吭声,脸色猛然阴沉了下去。
他是见她因连续施法以致面色不善才如此提议的,毕竟只有拿着画轴的人才能与血水对抗,可她却拒绝他的好心。
为什么?她是不是根本就不信任他?她从前不会这样的。
宋厌瑾恨恨地盯着谢虞晚的背影,就因为他猜忌了萧元晏,就因为荆鸢和萧元晏,她竟然不信任他。
谢虞晚若是知道此时宋厌瑾的心中所想,定会直骂他有病,她拒绝他其实只是因为画轴不便脱手,也没有时间换人拿画了,他们必须迅离开这里。
可惜他们才刚走到那挂着“无道”二字的牌匾下,便听闷闷的轰隆声,愈作愈响,谢虞晚的眼角余光只扫到一瀑粗糙的血泥,她迅转身,可此时已来不及,抱着画轴的手下一重,是那血水到底还是泼上了画轴。
谢虞晚惊慌地停住步,回头现只在这须臾工夫里,血水已经冲破了净土的堤固,溶过血水的土变成了暗沉的红泥,泼上画轴时就如同鼓起了一块块猩红的痂。
更麻烦的是,血水已倾至她的眼前!千钧一之际,谢虞晚将画轴负至身后以护,同时竭尽全部心力催开一璨金灿灿的灵罡,再次与血水陷入对峙的境地。
未拿画轴的其他人虽看不见血水,但是谢虞晚的灵罡还是没有被掩去的,见她勉力支撑,纪渝和郑应释也自行催开灵罡,合力渡上了谢虞晚的灵罡。
一时间气氛僵持,而在画轴垂下的阴影里,没有人察觉到,刚刚被泼上去的血泥在画布上悄悄融化,孵出一条条青色的蚓,旋即一尾接一尾地,这些蚓慢慢爬进了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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