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西西索索落在褐黄色的半旧帐布上,微冷的风吹着。
两人面对面站着,顾莞在这样的命运大转折点上,她不大敢给意见,前世今生,怕给他带来坏影响。
所以她只说:“好,反正,我都支持你!”
她捏捏他手臂,他肌肉果然绷得紧紧的,她把语气放轻快一点,“反正咱们逃犯也当过了。”
“没什么好怕的。”
她的神色是那么坦然,冲他一笑。
谢辞倏地动了,他用力抱紧她,深吸一口气,他吻了顾莞脖子一下。
少倾,他道:“对不起莞莞,他不能活,他再活下去十个高鸣恭也抵不住了!”
谢辞深知此时此刻老皇帝一死,中原大地恐怕就走向四分五裂。
可即便是四分五裂,也再也比不得这个糟糕了!
这一切,就让他来做罢!
谢辞其实也没有表面的平静,他伏在她发顶深呼吸半晌,忽哑声说:“我想起庞淮了。”
其实也是想起他的父兄,长眠于京畿平原灞水河边的那四个小小的坟茔。
心里忽然难受到了极点。
“他不配。”
太多的情绪翻涌到了极点,声音反而有种入骨的哑然,“他真的不配!”
他为庞淮不值!
为他的父兄感到不值!
这样的君王,根本就不配那样铮铮铁骨的臣将。
他该死。
他该糜烂下去。
满朝君臣一般的糜烂才是适配的,他不配拥有中流砥柱力挽狂澜。
所以,他要杀他!
唯有他死了,这片生他养他和承载
着千千万万汉民百姓仰赖生息的土地才有生的希望!
……
谢辞心念一生起,就磐石无移般的坚决。
他叮嘱顾莞几句,很快跨马往东北方向而去,汇入大战当中。
一场撼天动地的大战,前后持续了半个月,最终成功将立足未稳的北戎大军成功驱赶往黄河北岸。
北戎的大营里,尚还留存着众多点点散落的金银饰物和碎瓷碎玉,北戎人没来得拖上船的,宁愿全部打碎扯烂也不留给魏人。
谢辞冷冷笑一声。
站在呼呼冷风的黄河南岸,他一身深黑重铠扶剑伫立,风吹他一动不动,谢辞并未喝止捡金银的兵卒,只叮嘱注意警戒不得哄抢统一分配,倏地转身快步离去。
绵绵雨季来临,地上泥泞渐深,此时不适宜渡河再战,按照这几年江淮一带季候推算,谢辞的枭首计划,有可能有一个月时间,也有可能是大半月,或许十天半天左右时间来完成。
时间并不多,相对于他想做的事情而言,非常少。
但谢辞还是耐心等了几天,才命设法潜入嘉州城内的人开始深入部署。
因为高鸣恭顶的是他的战位,死前他赶到也很多人知情,他至少得过几天才接触高鸣恭的老娘家人,以防被人察觉什么。高鸣恭的棺椁按例战后一两天才会由高家下人和近卫扶棺归乡安葬。
高沐霖战甲在身不去,老娘夫人儿媳因为不可言说的原因,也会自动找借口不能去的。
谢
辞得让高鸣恭的棺椁走远一些才动手,以免让他死不安宁。
这段时间可以先部署起来了。
谢辞策马飞驰过战场,焦黑的硝烟凌乱倾倒的三角帐篷和泥泞混淆一地,谢凤几骑穿戴普通哨兵的衣物迎他而来,一见他扬鞭加速,很快汇合。
谢辞问:“高家人如何?”
谢凤道:“自中都带出之后,先是安置在嘉州内城皇觉寺中,后与众多臣将家眷转移至内城的临信坊,住得很近陪都行宫,但皇帝并无动作,能等我们行动再一起接出。”
谢辞微微点头,并不意外,还有其他臣将在,老皇帝就算再心胸狭隘,也不会在这个当口动手的。
谢凤说完之后,小心从怀里取出一枚用蓝布包裹的三指宽长方东西,双手呈予主子。
谢辞接过来,用手指摸索了一下。
——这是庞淮留给他的那枚金令。
返回朔方之时,他以为这枚金令不会用上了,但谁知峰回路转,居然会派上如此的用途!
谢辞垂眸,看着那枚带着体温的金色令箭,一如庞淮当年从怀中摸出来时一样。
他心道,他辜负了你,但我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