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逍的墓当然不可能在深山,荀氏祖籍壕州,但以扎根肃州多时,荀逍的墓和牺牲在肃州的将领们一样,安葬在将士墓地。
荀逍安葬在东边新开出的来的一片,最边缘最高的位置。一崖峭壁,耸立在西侧,崖壁青
松虬劲深处,隆冬风格外地大,猎猎顺着峭壁而过。
而东边就是新新旧旧的坟茔墓地,松柏围着一圈,从这个荀逍的墓前望过去另一头,往西是一个小山环抱中间凹陷犹如锅底一般的地形。
祭奠后需等待香烛烧尽,荀荣弼体虚,必然会有一个休憩的时间,而那个锅底一般的避风港,正是最佳的休整地点。
路程比想象中短得太多,区区一盏茶,谢辞刚刚驱马登上墓地,左右一扫,那个锅底一般的地方立即映入眼帘。
天灰蒙蒙的,长荆索索而动,西山如同一个阴暗大口,无声无息张开。
谢辞一刹汗毛都竖起来了。
谢家人天生的军事触角,他霍地转头望去,只见军士府卫纷纷下马,清扫的清扫,摆放香烛冥镪的摆放香烛冥镪,余下的人如同一路上那样,列成纵队前后警戒环绕。
纷纷沓沓,如同踏在他的心头一般。
谢辞霍地抬头,他斜前方是龙守仁,龙守仁后方则是北风呼啸的崖壁,崖壁往上延伸十数丈,一颗孤松长在最顶端,再往上是云随风动的灰白色天空。
一只孤雁扇动翅膀,孤单单往南飞翔。
谢辞毫不犹豫,摘下马鞍悬挂的长弓,反手一抄长箭,“咻——”箭矢割风,往孤雁激射而出!
“噗”一声,正中目标!
——不管是裂箭,抑或掷杯,都是军中耳熟能详的动手信号!
倘若有诈,这些着装整齐的军士府卫,也必然和他
一样明松暗紧,绷得紧紧的。
……
谢辞一箭射出,所有军士下意识直起上半身,洒扫墓茔的小扫帚顿了一下,俯身正放的香烛冥镪倒在地上,甚至有人下意识把手放在腰侧刀柄,少倾急忙掩饰松手。
所有人就像卡带卡一下,轻微的停顿之后,又再度运转了起来。
“小四,你这是干什么?”
荀荣弼正在近卫扶持下自藤椅站起,近卫抖开一件极厚的黑色狐毛斗篷,正在替他系上颈下的结扣。
荀荣弼仰头的动作顿了下,他侧头望过来,问。
盯着那张慈祥依旧又似乎有了细微变化的苍老面庞,熟悉又陌生,一股凉意在心底滋生,慢慢包裹侵袭他的心脏。
谢辞动了动,黑马不安扬了扬鬃,往西踱了几步,他吁控缰,黑马仰颈嘶了了一声终于安分下来,实际谢辞往后方的崖壁退得更远了。
谢辞余光环视,清晰地看见肃立在坟茔西侧崖壁边缘位置的龙守仁,眼底闪过一抹极度复杂的神色。
他对荀荣弼说:“墓头孤雁鸣,不甚吉利。大表兄驰骋沙场,想来不忌讳见血。”
“这样吗?”
荀荣弼扯了下唇角,慈祥的表情像涂了蜡一般。
这对话过后,一种难以言喻的氛围在彼此之间无声蔓延。
下一瞬,答案正式揭晓!
有人拍了拍掌,一道微醇的男声道:“别废话了,动手!”
随着此人一声令下,数十名府卫及随行军士扔下手头东西,“刷刷刷
”抽出了长刀,迅速围拢成一圈。
最边缘一个毫不起眼的高个军士,扯去脸上的胡子和黏泥,一抹妆粉,露出他本来的面目。
高健颀长,步履从容稳健,鹰目鹞鼻,目光湛然锐利,二十五六的年纪,淡淡挑眉,自最后方缓缓踏步而上。
他所过之处,军士府卫迅速往两侧让开再合拢,他很快站在了中枢位置,掌控全场。
这人,正是谢辞真正的二表兄荀逊!
他一扬手,除却眼前之外,呼啸风声的半里地、人类耳力所有可能听见的范围之外,有七八十名劲装高手飞奔而来。
原来荀逊还在西坑给谢辞准备杀伤力巨大的箭阵,务求必杀,可惜了。
不过箭阵也不过是上保险罢了,既然没能用上,也就不需要了。
荀逊眉目凌厉,所有人都听从这个青年的命令,唯有几个谢辞眼熟的、早年就跟随在荀荣弼身边的近卫,此时紧紧拔刀紧紧簇拥在荀荣弼身边,既对着谢辞,也绷紧警惕防备着侧畔其他的府卫军士。
一刹之间,从慈眉善目温情细语到身陷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