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好麼?
想到這一點,林長世心裡又不太舒服,他想不通原因,或許覺得這樣想對不住大嫂,或許……他不敢往下想了,他一介白身無尺寸功名,拿什麼向人家開口?
傍晚,劉員外突然造訪林家,林硯正在堂屋整理去省城的箱籠和行裝,書已經提前裝箱,他坐在碩大的木箱上,用毛筆在簿子上勾畫:「毛筆、硯台、補刀、漿糊、蠟燭、燈台、小銅爐……」
九天七夜的考試,吃住都在四尺見方考號里,條件極差。秋天入夜冷,衣服鋪蓋卻又不能夾層,那些年代久遠的考號需要臨時修修補補,以防止風雨損壞卷面,晚上還要在考號門口掛個帘子,所以還需要自備釘錘、布簾。
進入考場所需出示的憑據,更是被他再三檢查,裝進防水的油紙袋裡。
因此元祥帶著劉員外進來時,看到的是被他鋪了滿地的考具。
林硯擱下簿子朝他草草行了一禮,笑道:「您今日怎麼有空過來?」
「聽聞你們父子即將進省城赴鄉試,趕來看看能不能幫上什麼忙……」劉員外說著,看到地上的炊具,奇怪的問:「怎麼,還要在考場開伙嗎?」
林硯道:「九天七夜呆在考場,又要答題,吃乾糧是撐不住的,總要煮些粥飯、茶水。」
劉員外聞言唏噓,突然就不想讓兒孫去遭這個罪了,看著滿地的筆墨紙硯,又問:「為什麼不等去了省城再買?」
林硯笑道:「您有所不知,一進七月,大量考生湧入省城,不單是客棧坐地起價,筆墨紙硯等考試用具也一應飛漲,提前準備更齊全,也可以省下不少銀兩。」劉員外點了點頭,暗嘆,到底是書香門第,即便敗落了,家學淵源依然深厚,連個八歲孩童都通曉這麼多考試門道,反觀他們劉家,生意做得大,也能花錢捐個官身,卻仍擺脫不掉商賈人家的帽子。
錢再多有什麼用,科舉才是硬道理,唯有進身士族,才有優渥的地位和守護財富的能力。
元祥端茶進來,繞過一地的考具擱在劉員外手邊,林硯這才道:「您稍坐,我去稟一聲父親。」
劉員外頷,望著林硯的背影,心中暗嘆,多好的孩子啊,從容有禮,不卑不亢,如果能當他的外公……咳,矜持矜持。
林長濟正在房中用功,穿一身單薄的湖綢衫子,此時要見客,總要換一身妥帖的衣裳,固讓林硯先出去,林硯也整好要去跟他談茶葉、棉紗的拋售問題。
聊著聊著,劉員外卻說出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來。
「你爹平日裡除了讀書,還做些別的什麼事情?」
林硯一愣,答道:「很多,做飯洗衣,還在街上擺過字攤呢。」
「那都是老黃曆了,我是說……除了讀書之外,可還有別的甚麼喜好?」劉員外又問。
林硯笑道:「喜好都是用銀子堆出來的,眼下可沒什麼,再說了,即便林家恢復從前盛況,他也無非是讀書寫字罷了,您應該問我三叔有什麼喜好,他的喜好還多些。」
劉員外笑著捻須:「呵呵呵,甚好甚好。」
「什麼甚好?」林硯一頭霧水。
「呃……我是說令尊清心少欲、志向高潔,甚好。」他道。
林硯見是個攤牌的好時機,故作憂愁狀:「好,也不好。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家父自家母去世後,從未想過續弦,從前我以為是家貧,可近來……」
說到這兒,他側頭瞧一眼內間,壓低了聲音:「近來總有人提親,都被他婉言推辭掉了,恐怕是心定如磐石了。」
劉員外半張著嘴,如遭雷劈。
恰適時,林長濟從裡屋出來,一身潔淨的素色直裰,依然是眉目清雋,舉止儒雅,劉員外心中大呼惋惜,郎無情妾無意,難道白白錯失這麼好的姻緣?
林長濟朝他見禮,劉員外也趕忙起身還禮,兩人寒暄幾句落座,劉員外才想起他來此間的目的,他朝林長濟傾斜著身子,低聲道:「你們怕是還不知道,周家又出大事了!」
林硯聞言,從手邊的小几上抓了把瓜子……
林長濟一向是潛志於心的淡然君子,不屑在背後議人長短,周家除外,所以他也凝神聽著。
劉員外啜了口茶,娓娓道來:「今日周老太爺過壽,我陪拙荊回娘家拜壽,周家請了縣裡最好的崑曲班子在後園戲樓唱堂會,唱的是《遊園驚夢》,唱杜麗娘的是雲喜班的筱蒼蘭,扮相可真是一絕,要身段有身段,要嗓子有嗓子,真叫個行腔婉轉,風韻雅致,美得如夢似幻……」
「然後呢?」林長濟不聽戲,對旦角的身段唱腔更沒什麼興。
「然後,他唱了句:『從今去把鐘鼓樓佛殿遠離卻,下山去尋一個少哥哥,憑他打我,罵我,說我,笑我,一心不願成佛,不念彌陀般若波羅!』」
劉員外在此停頓,卻見林長濟面色如常,果然是不懂戲的。
還是林長安從外頭進來,接話道:「唱著《遊園驚夢》,怎麼出來《思凡》的詞兒了?」
林長濟看了他一眼,怪他聽牆根。
「這是懂行的!」劉員外贊了句,接著道:「可不是奇怪嗎,滿堂都在喝倒彩,可他唱完這句,又說了句:『周郎呀周郎,只等來世,我為女來你為男。』說完,冷不防一頭撞在那戲樓柱子上,登時濺了一地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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