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腳,兩腳,三腳。
「砰」的一聲,鎖鼻斷裂,門扇大開,林毓秀縮在角落一堆乾枯柴草之上,臉色慘白,晚風灌進柴房,吹起她額前的碎發,容貌依舊,只那雙好看的杏眼不再流轉,黯淡無光。
「姑母!」林硯撲上去,握住她冰涼的手,上下仔細的看,發現她頸部有幾個青紫色的指痕,想必是周兆平掐的。
林毓秀見到林硯,撫摸他的臉頰,簌簌落下淚來。
「姑母,別怕,我們回家。」林硯扶著毓秀起身。
周兆平站在門邊怔怔望著,林毓秀看也不看,與之擦身而過。
林硯回頭對他說:「寫好和離書,明日一起去官府備案,否則……」
林家人見姐姐如此失魂落魄,已無心與周家人分辨,林榮禮一甩衣袖道:「我們走。」
林長世背起毓秀,不容分說便往外走。周家下人看向周璠夫婦,未得命令不敢阻攔,便放他們離開了。
孟姨娘見到毓秀,哭道:「二奶奶,您怎麼樣?!」
林毓秀空搖著頭,目光呆滯,顯然是受了極大的刺激。
眾人看向那姓孟的姨娘,她這才抹去眼淚道:「是我太衝動連累了二奶奶。二奶奶這兩日胃疼,昨天郎中開了藥,今天才好些,傍晚的時候,二爺和二奶奶不知在房裡說了什麼,我煎好藥送去,正看見二爺在掐二奶奶的脖子!」
林毓秀握住了孟姨娘的手。
她這後宅主母當的著實諷刺,進門多年沒有子嗣,婆家前後腳抬進兩個姨娘來,在外人看來,子嗣大於天,正室夫人無所出,就納妾生子抱給正室養,本是常理之中的,可問題在於這周兆平與常人不同,就算納十個百個妾也沒用——他幾乎不能人道。
頭一位姨娘因為肚子不見動靜,被人灌湯藥滋補,大小偏方吃了不少,身子不受補,加之積鬱成疾,沒幾年便香消玉殞了。
同是女人,林毓秀怎能不生惻隱之心,費盡周折才保住了孟姨娘。孟姨娘也是聰明人,對主家和子嗣不再抱有任何幻想,只一心侍奉好林毓秀。
她們本想著,日子就這樣糊塗著過下去罷,誰知婆母的腦子突然靈光了,四處延請名醫為周兆平診治、滋補,用藥都是補腎益氣壯陽之流,幾副藥湯灌下去,周兆平性情大變,非但不見效,還愈發暴躁易怒,起初還遵守夫妻之禮不敢碰林毓秀,只敢拿孟姨娘出氣。
直到近日,林毓秀在書房中發現一個信封,裡頭夾著張淡淡香氣的花箋,身為妻子,她從不翻看丈夫的信件,可這封信箋隱隱讓她生出不祥的預感,鬼使神差的打開了。
一筆清雋秀美的小楷映入眼帘:
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是答兒閒尋遍,在幽閨自憐。
轉過這芍藥欄前,緊靠著湖山石邊。
和你把領扣兒松,衣帶寬,袖梢兒搵著牙兒沾也。
則待你忍耐溫存一晌眠。
是那處曾相見?
相看儼然,早難道好處相逢無一言。*
毓秀不由面紅耳赤,她自幼受母親教導謹守閨訓,從未見過此等「淫艷」之詞,慌忙將信封裝好放回原處,左右想不通出處,還是去問了孟姨娘。
孟姨娘也漲紅了臉,對她說:「這是《牡丹亭》中的一段唱詞。」
毓秀回憶起小的時候,曾祖父過壽,請來的崑曲班子唱的就是《牡丹亭》,伶人唱功好,三度返場,曾祖母給了賞錢,賓主盡歡。她當年就偎在曾祖母身邊,並沒聽見這一折。
孟姨娘道:「官宦人家不許子女看那些混帳書,崑曲班子去唱堂會,多是改過詞兒的。」
毓秀這才恍然大悟。
可兩人一合計,能給男人寫這種東西的,八成不是正經人家的女兒,話又說回來,正經人家的女兒怎會給外男遞書信?
難道周兆平在外尋花問柳?他……又行了?
第28章、毓秀(下)
周兆平倘若在外狎*妓,確實為家法所不容,可對於早已心如死灰的林毓秀而言,似乎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但強烈的直覺總讓她感到另有蹊蹺,便使人去跟他,但凡妻子開始留心丈夫,幾乎沒有什麼是查不到的。
誰知在蛟寧江畔看到的場景,令她終身難以忘卻。
岸邊有條極不起眼的小船,艙頂上的燈籠紅的刺眼,燭影搖曳的光映著船艙里的人若隱若現的纖長光潤的腿,他們身下鋪著溫軟的被褥,凌亂的衣衫半敞,他們相互撫弄、親吻,時而發出嫵媚嬌笑,她臉紅心慌,面如金紙。
那笑聲,是個男人。
他們終於發現了她,那男子驚慌失措,胡亂的扯上衣衫,縮進船艙之內,燭光影影綽綽,依稀可見他五官清麗、弧線柔和的面容。周兆平則狂怒嘶吼,發泄著滿腔羞憤。「誰讓你來的!滾回去!」
她像所有外出捉姦的主母那樣,肅然而有失體面的站在岸邊,不同的是,她的眼目光中看不出半點憤怒,儘是嘲弄和憐憫。
回到周家,夫妻二人爆發了婚後第一次爭吵,周兆平氣血上涌,死死掐住了林毓秀的脖子。孟姨娘來正房送藥,見此情景,喊人已是來不及了,一花瓶敲在了周兆平腦袋上。
妻妾二人再也無法壓抑內心的憤恨,聯手將周兆平打成了豬頭。
但這些事,要他如何跟二叔兄弟說得出口,三兄弟還在追問,是林硯攔住了他們:「姑母大概累了,不想說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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