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来绕去,又绕回去了。游逸卿心中低叹,劝说沈青砚回京,可比刑部查探陈年旧案难多了……他这个刑部侍郎的官一个月也就十几两的俸禄,当真是拿最少的钱干最难的活儿……
游逸卿暗叹自己命苦,却又不得不继续游说:“其实,论治国之道,我们现在的陛下远远出太子殿下。太子虽然仁慈,但是仁慈之辈能做得好一名君王么?”
沈扶没说话。
游逸卿:“青砚,我们这些东宫辅臣,教的是帝王之道。依你看来,只靠仁慈,当得好一个皇帝么?更何况,陛下手握十二万燕梧铁骑,他治军有方,纪律严明,能护佑北境一方平安,这些都是太子殿下身上没有的。若是不带任何私心,只凭良心说话,你觉得,太子殿下和今上,谁更适合做皇帝?”
听到这里,沈扶突然想起那一日在养心殿,段明烛曾经跟他说过的话。
他即位以来,因着栾党的从龙之功,先是表面与其交好,封栾鸿为辅,尊栾氏为太后,自诏狱救出沈扶,安置段明煜,然后暗中筹谋收回外戚之权。不得不说,幸而栾党的对手是段明烛,也只有段明烛能与之抗衡。若换了段明煜,他心地善良,毫无城府,如何能做到像段明烛那样经营算计?
“于公,陛下确实是帝王之才,于私,”游逸卿敛起了平日里玩味的笑,静静地说道,“陛下他真的很在乎你。”
沈扶不由自主地将手指蜷起。但闻游逸卿继续道:“虽然我也不知道那个名叫贺浔的人究竟是谁,但他多半也是钦差,是陛下派来保护你的。你说他一路从凤京府跟随你到临安,若非陛下,谁还会对你这般无微不至?”
游逸卿一笑:“当然了,还有我。”
沈扶侧目睨他一眼。
游逸卿苦笑道:“但我可没有贺浔那样武功高强的手下。所以沈兄,在下想帮你,但实在有心无力啊。”
沈扶冷笑,没理会。
游逸卿决定下一剂猛药:“还有一件事情,你并不知道。陛下也没有让我告诉你,但我觉得还是应该让你知道。”
沈扶止住了脚步。
游逸卿:“这次沈家的案子牵扯到了你,陛下本来是想亲自来坪江府走一趟的。尤其是听到你曾经遭遇过暗杀和下毒,他真的担心坏了,非要微服出宫,要亲眼看到你平平安安的他才放心。”
沈扶微怔。
游逸卿深吸一口气,道:“若非兵部侍郎楚酌楚大人把他劝住,办理沈家这个案子的人就是陛下,而不是我了。”
***
三更天,月上枝梢,夜凉如水。
到了该歇息的时间,沈扶沐浴完毕,长披散在两肩,只穿着一件中衣倚坐床头。
他还在思索着日间游逸卿说的的那些话。
游逸卿知道沈扶看重晟朝的正统,立嫡不立长。然而,当年大晟的太祖皇帝本来将皇位传给了已故太子的嫡子,最终还不是被他的叔叔也就是太祖皇帝的庶子给夺了位。所以,段明煜这一支其实也不是太祖皇帝的嫡脉。沈扶有心维护皇室正统,可要严格而论,段明煜并非正统嫡出,嫡出的那一支早就断了。
沈扶坐在床榻上,背倚着床帷,想了很多事情。
游逸卿还说,陛下曾经交代过他,如果等他磨破了嘴皮子,还不能把沈扶劝回来,就让他问问沈扶今后的打算,想定居于何处,让他帮沈扶置办一处房产。
沈扶没有想到,段明烛心细如,能够为他考虑如此之多。
他垂了垂眼帘,恰见足踝上缠着的那一条银链。
当初在昭狱,沈扶由于长时间佩戴镣铐,足踝上被磨破了皮,起了痂。为了遮挡伤痕,段明烛亲手将这条小巧的银链戴了上去。这么长时间以来,沈扶都快忘了它的存在了。
沈扶伸手想把那银链解下来,摆弄了片刻,却没有找到接口,也不知道段明烛是如何给他戴上去的。如今,除非用力将其扯断,否则是无法把它完好无损地从足踝上解下来。
沈扶神色微暗,伸手抓住那银链,已经打算将其强行扯断了,但只用了一下力,便犹豫了。
左思右想,最终还是没有损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