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领!统领!”从梁松、玉无二手上死里逃生的官兵马铿一鞭接一鞭毫不留情地抽在马身上,冲到朱统领跟前,却噤若寒蝉地滚下马,跪在朱统领的马前打哆嗦。
火把向马铿面前一晃,马铿身上的泥浆、血水混在一处,十分狼狈。
“就你一个回来了?其他人呢?敌人有多少个?那天雷到底是什么?”朱统领一股脑儿地问话。
马铿颤抖个不停,那声惊雷来得太快,他又站在远处,因此不曾看见炸开的其实是“孔明灯”;但虽不曾看见,此时想想,也能想明白那“孔明灯”的蹊跷。
“你带路。”朱统领看马铿许久不说话,弯腰探身一鞭子抽在马铿身上。
“不、统领——”马铿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怎肯再去送死,要是那五个贼人再丢出一盏“孔明灯”,那他就要跟死了的同伴一样,被炸得粉身碎骨了,“统领,不可过去,那天雷厉害得很,轰隆一声,将人劈成几十半……”
朱统领握着马鞭的手一顿,随后咬牙,狂傲地说:“妖言惑众!要那天雷当真有眼,袁将军早不知死多久了,怎还能带着人又占了瓜州城?不过是些江湖术士弄的障眼法罢了!”狠狠地又一鞭子抽过去,“速速带路!本统领要去见识见识那不长眼的‘天雷’!”
马铿连连磕头,“统领,去不得,去不得!”
“将他拖上马带路,谁再说一句惑乱军心的话,杀无赦!”朱统领脸上横肉颤了颤,一双阴鸷的眼睛扫向身后的队伍,这一眼过去,官兵们对天雷的敬畏换成了对朱统领的畏惧,个个咬牙强撑着挺直腰板。
“我们走!”朱统领身先士卒地纵马向惊雷炸起处驰去。
其他人赶紧挥鞭跟上。
路上再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两百多支火把上火光跳动,好似狂魔乱舞。
“统、统领,把火把熄了吧,好像那雷爱……”马铿心惊胆颤地看向火把群,要是这会子,那五人将“孔明灯”向这边放来,他们全完了。
朱统领一鞭子又向马铿脸上甩去,“再敢妖言惑众!”
“统领,前面有火光!”一队十人先纵马去看,朱统领跟上,便见一人一马倒在地上,那人与马上红色的火焰轻轻跳动。
几个人上前想去扑火,细心的人惊诧道:“他们身上没有灯油身下没有柴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马铿捂着脸,看见同伴死的惨状,越发颤抖得厉害,再一次动了将朱统领哄回县城的念头,“统领,这是天雷掉下来的火,掉在谁身上,谁就烧着了……”
“胡言乱语!”朱统领骂道,这次却并未去抽打的马铿,“绕开这火,向前走。”
听马铿说是天雷掉下来的火,谁还敢去扑。一群人又向前去,越向前走,这地方越古怪,只见柴火堆好生生地堆在一旁,上面一点火星子都没有,地上,横七竖八倒下的官兵,却人人身上都有幽幽的火在燃烧。
完好的官兵旁,又是一堆堆血肉模糊的零碎肉块。
肉香、焦糊的味道越发浓郁,官兵们捂住隐隐作呕的嘴,纷纷求饶地看向朱统领。
“啊——”一人与那火走得近了些,衣袍被火点燃,他惊慌地大叫一声,先用手去拍,随后惊慌失措地在地上滚。
“统领,看样子,姓马的说的没错,这火果然是天雷上掉下来的,统领你看,柴火堆没着,这人就着了。人身上又没柴火灯油,怎会无端端烧起来?”又有人心生退意,要将朱统领哄走。
下过雨,柴火堆是湿的,谁能都想到这句话,可谁都不肯说出来。
朱统领的手也在微微发颤,握着大刀的手一挥,那前来劝说的人的人头飞了起来,“谁敢再说这话,有如此人!”提着滴血的刀,看前面有间坍塌了一半的农舍,就下令:“搜!老子今日就要看看这天雷,到底是什么障眼法!”阴狠地再三冷笑,忽地听到啪得一声,浑身毛孔一竖,跳步向一旁躲去。
官兵们不敢动弹,许久又听到啪得一声,“……统领,是骨头,被烧裂了!”
朱统领脸上涨红,提着刀仰天冷笑:“要是果然有天雷,我是统领,就当第一个劈死我!来呀,来劈死我呀!”
他这狂傲的笑声在空旷的郊野慢慢传开,忽地有人嘘了一声,对朱统领说:“统领,你听!”
朱统领握着大刀,侧耳去听,先是什么都没听到,许久,竟断断续续听到几个字,那声音清澈干净,好似个女童的声音,一听再听,终于听到那飘渺的声音里唱着的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醉了由他——”
“统领,这三更半夜,怎么会有女娃子出来唱曲子?”官兵们纷纷伸手去摸手臂,眼睛里看见的是另一群官兵被火焚烧,鼻子里闻到的是焦糊的肉香,耳朵里听见的,就是那诡异的清澈干净的女童歌声。他们想不听不闻不看也没法子。
郊野这般空旷,那声音又太遥远,竟让人分辨不出究竟是哪里有人在唱。
“装神弄鬼!有本事出来!”朱统领喝道。
他声音洪亮聒耳,仿佛平地一声惊雷,将已经风声鹤唳的部下们吓得心跳加快。
远远的,只听见方才那女童在唱“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三兔子买……一去不回来!”
隔得远,中间唱的是什么,朱统领听不清楚,只是最后一句“一去不回来”,听得他心惊肉跳,忍不住想是谁一去不回来?难不成他喊了之后那声音才变曲子,这一去不回来,说的是他?
“……一去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