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成,将夏刺史的状纸送给三司的诸位大人,待夏刺史护送一干证人进京,便由三司会审。灵王爷身为先帝幼弟,又是项家所存不多的长辈,便由灵王爷听审,还请诸位爱卿务必秉公办理,将那几个胆敢扒了自家祖坟的孽障好生处置了。”太后盛怒之下,将包裹着锦缎的文书用力地投在梁内监怀中,看梁内监讪笑,便又冷笑道:“梁成,你那些小打小闹,哀家不放在眼中,可今儿个,你太放肆了。”
梁内监诚惶诚恐地将文书递给以刑部尚书为首的三司跟前,跪在太后跟前道:“太后,咱家冤枉。”但凡有脑筋的人,都清楚地明白皇家的祖坟扒不得,且他不可能跟康平公主夫妇并甘从汝一起合谋办事。
“冤枉?哼,你区区一个太监,坐享良田万顷时,可曾觉得冤枉?”萧太后怒气之下,站起身来,不等女官动手,自己撩开帘子走了出来。一袭血红长裙衬得她脸色红润、精神十足,也刺得旁人睁不开眼睛。
三司并梁内监等人赶紧跪在地上,因瞧着太后要回宫,当即让开路来。
萧太后背着手冷笑道:“哀家许你们无法无天,可不许你们妄想戳破天。所有犯事之人,在家中闭门思过等候审问。”冷冷地盯了甘从汝一眼,便甩袖离去。
“太后……”梁内监大着胆子膝行几步,终归不敢追上去。
待太后的仪仗远远地去了,梁内监才跟旁人一同围上那份状纸,“敢问几位老爷,咱家到底犯了什么事?”
甘从汝因被太后瞪了,猜到自己被太后当成了出头鸟,也静等着秦少卿说一说他犯了什么事。
夏芳菲、廖四娘齐齐探头去看。
许久,秦少卿疑惑地问:“平衍,有项家祖坟?”因夏芳菲是从平衍过来的,这话就是问她的。
“……先帝揭竿而起时,曾说自己是平衍项家的子孙。这话可是有据可查的。”夏芳菲说话时,都有些替先帝惭愧了。
果不其然,灵王脸上先撑不住露出了一丝羞恼,“我们祖上与平衍项家原是一脉。”
嗤地一声,不怕死的甘从汝先笑了。
灵王越发撑不住,嗔道:“平衍项家无福随着皇兄成就大业,不等皇兄登基便死在广陵,时隔多年,还记得此事的人不多了。”当下大约猜到怎么回事,暗骂夏刺史老迂腐,无事生非。
“大堂”里,除了生来便养尊处优的慕青县主不明所以,其他人都会意,明白这是先帝虽姓项且家财颇丰却出身不够尊贵,在几十年前,难以入那些拥兵自重的世家门阀眼中,于是便与真正的士族平衍项家结盟,假托自己是平衍项家子孙,借此与那些世家阀阅周旋,得以娶到士族之女为妻。可怜平衍项家辅助先帝从草莽化作蛟龙,却在乱世中,落得个断子绝孙的下场。
先帝登基后,最初几年追封、追谥了平衍项家众人,还依旧以平衍项家人自称,借此安抚从平衍项家出来的臣子。待龙椅坐稳了,动了收缴士族家兵、军械的念头,便渐渐地不再提起自己也是士族之后的话,并为俭省人力物力,暗中令人停下对平衍项家陵寝的修筑。
此时,长安城外的皇陵安然无恙,那便只能是平衍项家的陵寝出事了。
“那边算不得我们家的祖坟。”项慕青眼巴巴地望着甘从汝。
甘从汝戏谑道:“都诏令天下追封追谥过了,再说不是,就是过河拆桥。”
“五郎,我是为你……”项慕青倔强地眨了眨眼睛,默默地把眼泪逼回去,弄不明白甘从汝怎地这般不识好人心,到了这份上,还只顾着跟她作对。
“哼,康平那边有韶荣顶罪,莫非你也要替我顶罪不成?”虽不知罪名、且不曾问审,但甘从汝已经对这场官司的结果了若指掌。
三司中的众人面面相觑,这么大的官司,自然要按照太后的心思办事,太后方才的态度,俨然是气恼了甘从汝,此番他们定要给甘从汝论罪不可,至于康平公主,若实在不能令康平公主安然脱身,就只能叫韶荣驸马顶罪了。因被甘从汝戳穿心思,众人纷纷回避他的目光。
“五郎,你究竟在平衍做下什么事?”萧玉娘关切道,原当夏刺史爱女心切气糊涂了,如今瞧太后态度,是要用此事做筏子惩戒甘从汝了。
甘从汝道:“夏七娘,你说我在平衍做下了什么事?”
贱、人!原本秦少卿问过话后,众人便忘了夏芳菲也在,此时甘从汝一句话,众人不免又盯住夏芳菲,尤其是梁内监,望着夏芳菲的时候,眼中的阴狠丝毫不遮掩。
“夏七娘,你还知道些什么?”梁内监阴阳怪气地问。
夏芳菲心内紧张,但此时气短了,未免又灭了还没进京的夏刺史的威风,少不得道:“几十年里,平衍项家的陵寝遭了数次大水,因少人打理,坟丘之下,是一望无际的大片沃土。且坟丘边上残存的碑石,乃是罕见的名家之作。”
沃土、名家之作……
梁内监、甘从汝双双恍然大悟。
“……我动了碑石,你与康平得了沃土。”甘从汝伸手指向梁内监,终于明白长安城的荒唐只属于长安城。
想他在长安城里胡作非为,就连太后也被他嘲讽了无数次,却不曾遇上什么祸事,甚至还在士林中颇有美名。可等他真心地想得到几块名家之作,却无心惹上了大事。
“五郎,你要碑石做什么?”萧玉娘问,秦少卿并三司众人都疑惑了。
就连慕青县主也不明白那碑石立在别人家、不,她家祖坟边上,甘从汝要那晦气的碑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