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胥苍辰的印象里,师鹤语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好好跟他说过一句话了。
无情道害人害己,修此道者,十之八九必遭反噬。
七弦琴显现在师鹤语面前,胥苍辰恍然地看着琴身上的流云纹,出神许久,直到楚崖那欠揍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我早跟殿下说过,让殿下凡事往前看,毕竟我们宗主走得那么快,你回头是注定看不见他的。”
胥苍辰回过神,慢慢抬眼,寒声道:“你说的倒是轻巧,楚崖,难道你敢说你从来都没有修过无情道吗?”
“这有什么不敢的?”楚崖渐渐收起了眼里的玩味,“我的道心就是褚漫川,从始至终,我楚崖的道也没变过。”
“那兰则安呢?他修的可是君子道。”胥苍辰审视着他。
他倒要看看楚崖还能狡辩出什么答案来。
“他跟我有什么关系?”面对胥苍辰,楚崖根本不掩饰自己对兰则安的敌意,“一个伪君子罢了,今日不死,早晚也得死。”
胥苍辰沉默两秒,只觉心里堵着的那口气都消了:“说得好!好极了楚崖!”
琴声之中,杀意尽显。
楚崖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褚漫川。
七百年不见,师尊的境界为何不升反降?
如今竟连金仙的实力都不能完全发挥出来。
楚崖几次想上前,但因为惦记着褚漫川和师鹤语的双重嘱咐,都忍下来了。
之前在仙舟上遇袭那件事,兰则安什么也不知道,但眼下师鹤语都亲自过来了,还有百里云起……显然不是一件小事。
这七百年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不单单是师尊,胥苍辰怎么也会境界跌落呢?
四周不断有骷髅被消灭,又有新的骷髅补上来,一层接着一层,数量十分可观。
楚崖眼皮不时跳动,心中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他的神经绷得太紧,也不知道怎么了,脑海中渐渐出现了一阵很轻很轻的风声。
他抬手揉揉眉心,想把这个诡异的想法驱逐出去,但眼睛一闭,脑子里竟无端摇曳起了一朵青金色的兰花。
楚崖猛然睁开眼,犹如当头一棒,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兰则安!”
那个花妖还活着?而且似乎……还有一丝魂魄附着在他身上!
虽然这身体是兰则安的,但楚崖用了以后,已经霸道的视为己有,而且很自然的认为,这是兰则安对他的挑衅。
他不动声色地掩下情绪,目光暗藏杀机。
得想办法把这个小花妖留下的残魂揪出来,尽快把这件事处理干净,以免留下后患。
紫意剑在战场上不停穿梭,银紫色的光芒像游龙一样掠过战场,所过之处大片大片白色齑粉被风卷起。
楚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褚漫川的身影,这七百年来他的魂魄被望渊戟所困,意识也模糊不清,像是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等睡醒之后……
事情就好像全都变了。
一片银红色的刀刃从远处飞来,隐秘到几乎趋近于无的鬼气刚一出现,楚崖就慌了心神:“师尊!”
胥苍辰在后精准地抓住他的小臂,警惕地扫了眼战场,给他传音:“楚崖!你冷静点!别暴露了自己!”
褚漫川挥剑拦下,那刀刃在空中打了个旋儿,腾地冒起了幽蓝色的鬼火。
是摄魂刀,楚崖一眼就认了出来,跟之前兰则安给师尊挡下的刀子一模一样。
有人想用金仙的魂魄炼就最高阶的摄魂骷髅王,先后两次找上师尊,这绝对不会只是一个巧合。
那把摄魂刀游移在紫意剑四周,从这把刀上,褚漫川感受到了金仙高阶的鬼尊之力。
此等修为,寻遍整个鬼域也只有三个人。但那三人,却都不符合这把摄魂刀给他的感觉。
这个人就像暗处的一只眼睛,悄无声息的蛰伏着,以期找到一击必杀的时机。
找准机会,褚漫川手中长剑金光大盛,响亮的剑鸣声直冲云天,无尽杀气纵横在上古神域的入口,携着气吞山河之势,紫意剑轰的一下劈在了摄魂刀上。
这一剑仿佛只有一瞬,又仿佛亘古至今。万千光芒之中,褚漫川迎风而立,紫色的袍角被剑风呼呼吹着,疯了般停不下来,就像楚崖此刻的心跳,难以平静。
师尊的剑,即是他最初练剑时的心之所向。
他刚刚进阶上仙时,勤于修炼,鼓足了一口气想要变得更强。愚蠢的自尊心让他变得极要面子,他喜欢听师尊夸他,哪怕只是一句简单的“不错”都能让他欢喜许久。为此,无论师尊教他什么,他都只让师尊传授一遍,故作冷酷的保持距离,想让师尊认为他是一个合格的弟子,也是一个厉害的大人。
但渐渐的,师尊好像有些失落,似乎是想遂了他的愿,也开始主动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楚崖当时就慌了,直觉不对,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做,直到一次练剑时走神……
“师、师尊,弟子没学会。”楚崖当时羞得满脸通红,低着头怎么也不敢看褚漫川一眼。
他那副局促的模样逗笑了褚漫川,楚崖到现在都记得,褚漫川当时的声音尤其温柔,嗓音里还带着朗润的笑:“不会的话,那为师就再教你一遍,直到你学会为止。”
也就是那时候,楚崖清醒了过来。
没必要改变,只要维持现状,他一直都是褚漫川的弟子,是褚漫川身边最亲近的人。
“弟子愚钝,只记住了前半截,未能领悟后半截剑法真意。”同一时间,兰则安声音响起的刹那,楚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用了别人的身体就是这一点不好,有的时候,分明在想自己的事,但别人的记忆就会不受控制得冒出来,没有一点征兆,突兀的显现在脑子里。即便楚崖对这个替身的过去一点兴趣也没有,但还是被迫得到了兰则安的全部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