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不休一个人说也没劲,想到自己来千秋山的目的,虽然不屑,却还是老实地抬脚跟了上去。
“怪哉,真是怪哉。”何所以骤然出声,手里一直摇动的折扇也跟着停了下来,“师弟,你收的这个新弟子,之前我只是觉得模样像楚崖,但现在再看,这通透的心思也很像他呢。”
他紧盯着兰则安,目光全程没有离开水镜,看得出有了不小的兴趣。
褚漫川听见了也没去看他,目光仍追随着那道身影,不置可否道:“不然,你当我为何要选他?”
“侥幸罢了!”钟恒轻哼出声,“我看你纯粹就是看脸挑弟子,只是这兰则安偏又凑巧是个天赋好的,即便没能修成剑道,却也能拿着你教给他的剑,踏上属于自己的仙路。”
“是呢。”柳照雪幽幽叹气,可惜极了,“我怎么瞧,都觉得他像是我们文渊峰的弟子。”
“可不是嘛,当时若是师弟再晚一步,那眼下这光影石上,写的就会是‘沧净山兰则安’了。”师鹤语也跟着感慨道。
“那还是算了吧。”褚漫川笑了起来,“就刚才那两个弟子,我看师兄都要顾不过来了,若是再把兰则安也添进去,只怕师兄的沧净山就没有消停的时候了。”
何所以重新摇起了手里的折扇,狐狸眼一挑,端的是吊儿郎当的语气:“我也觉得这兰则安还是待在藏月山为好,师兄的沧净山热闹,不差这一个人,柳师妹的文渊峰也不缺这一个文修弟子。况且兰则安虽是文修,却是以剑入道,看来也是与褚师弟有缘。”
“何师兄所言极是,在我收下则安之前,师兄还总是催我收个弟子,尽尽长老的职责。”褚漫川戏谑开口,“但没曾想我收下则安以后,师兄又觉得可惜了。”
师鹤语眼中划过一抹深意,半晌才回他:“是啊,我也没想到,居然能这么赶巧。”
十七号擂台。
向南雪着一身浅碧色罗裙,及腰青丝绑成两股松散的麻花辫,一左一右垂落在身前。
她的额前有一颗菱形的眉心坠,被细细的金链子穿过,垂至眉心上一指的位置。
走上台,与她面对面时,兰则安才发现她的眼睛是金色的,很纯粹的金色,像两颗闪耀的宝石,明亮且瑰丽。
“我是画修,向南雪,文渊峰问道山弟子。”
兰则安顺时随俗,也仿着她的话式,报上家门:“我是剑修,兰则安,器合峰藏月山弟子。”
向南雪沉默了几秒,到底是开了口,只是声音压得很轻也很低:“我知道你,你是藏霄仙尊的弟子,为正道仙陨的楚崖师兄的师弟。”
今日兰则安从踏上千秋山,直至此刻站上比试的擂台,这一路上已经听见了太多次楚崖的名字,再多一次也不算什么了。
他神情坦然,望着向南雪笑笑,道:“师姐既然都知道,那我便不多介绍我自己了。我虽然入宗门没多久,却也是听说过向师姐‘一笔引三冬’的威名,能在春意正浓时赏雪落之景,实在是今日之幸事。”
向南雪怔怔地站了几秒,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片刻后,她莞尔一笑,道:“你第一场比试也是在这个擂台,我当时来看了,你的剑意很特别。那种通透的感觉我只从你的剑上感受过,我知道你们剑修不会随便透露你们的剑意,所以今日,我便来向师弟讨教了。”
台上的兰则安还没回答,水镜之下坐着的钟恒就先忍不住了:“真是见了鬼了,他怎么跟谁都能聊得来?看着是个安静寡言的性子,怎么跟楚崖那小子这么像,见谁都能唠上两句,哄得人家对他另眼相看。”
“别说,还真是。”段至的眉毛几乎都要拧到了一起去。
他可不想看见褚漫川身边再出现一个目无法纪、无法无天的“楚崖”,长得相似放着看看就罢了,这性子若是再像……
想到这,段至重重地哼了一声,扭过头,不赞同地瞪着褚漫川,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他这表现,浑像是褚漫川已经对兰则安做了些什么似的。
褚漫川懒得理他,就装作没看见,完全无视他的愤怒。
段至眼睛都瞪酸了,也不见褚漫川有任何心虚的表现。他咬着牙,恨恨挤出那句在褚漫川面前说过无数次的话:“倒反天罡!”
“咳!段师兄言重了!”柳照雪无奈地接了一嘴,眼神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正殿里坐着的这些长老,并不是人人都知道褚漫川和楚崖有超脱师徒关系的情意。
段至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在众人面前从来不把话说明白,宁愿背个‘挑事’的名声,也不想被别人听到器合峰出了这么一桩丑闻。
时间长了,宗门里的众长老就渐渐意识到,这器合峰先后两位峰主不睦是不争的事实!
寒风的呼啸声穿过水镜,在大殿里响起。抬头就见,擂台上正飘着鹅毛大雪。
这是兰则安第一次切身感受书上所写的落笔成画,一画一世界。
他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千秋山,是在大比的十七号擂台,但目之所见,却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雪地。
天色也随之暗沉下来,刺骨的北风卷着雪花在天地间肆意游窜。
兰则安一袭青衫,朗目疏眉,身姿挺拔,静静地立于风雪中等了一盏茶的时间,也没等到向南雪的第二笔。
他只当向南雪是有意让他,于是,他便轻轻唤道:“师姐,那我就先出剑了。”
向南雪:“……”
若不是清楚兰则安是第一次与画修切磋,她一定会认为这人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