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婆婆感受着指尖的余温,烫的轻轻摩挲了一下,心底有些讶异,又有些喟叹。
瓷碗易受热,只是轻轻一下,她便被烫着了。须知她做惯了粗活,哪怕指尖也有一层厚茧覆盖,便是如此,仍旧觉得烫热,也不知张家这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如何忍下的?
见她慢慢进了屋里,鲁婆婆摇摇头。
那刘氏不知上辈子积了多少德,竟好命生了这么个孝顺女儿。
女童自然姓张,名白菓,在家中行二十九,又称二十九娘。
张白菓表情有些木然,慢腾腾的进了屋内,轻轻将碗放在桌几上。
嫩生生的手掌被烫的嫣红,微微颤抖着,却连用力摩挲都不敢,只任它垂在两侧。
稚女肉嫩,生生受了一路的烫,此时受不得一点摩挲。
屋内的味道并不好闻,病人住的屋子除了一股药味还有一种难闻的沉疴之气,便是成人都很难忍受,女童却仿佛什么都感觉不到一般,稍稍缓了缓,便快步走到床头的窗边,将木窗支棱起一道不大的缝透气,而后才来到床头,挽起床幔。
“娘……”
里头露出一张灰败的女人脸来。
即便此时此刻这张脸干瘦的吓人,凹凸的面颊没有一点血色,眼底满是青黑,可也能依稀从精致的五官中看出来,她原本应当是个十分美貌的女子——这边是刘氏。
看她模样,年纪也不大,却早生华发。
自古红颜多薄命,华发渐染满头青。
“菓儿……咳咳,咳咳咳……”刘氏费力的睁眼,见是女儿,面上勉强露出一丝笑意,却是连成句的话都说不好,就又捂着心口咳了起来,仿佛马上就要断气的样子,叫人看得心疼。
张白菓伸出手,想要替女人顺气,奈何人小手短,够不着,不由愣了下,而后扭头跑去端过那碗汤药来,凑到刘氏嘴边:“娘,喝药,就不咳了。”
“咳咳……都是……咳咳咳……娘……连……连累了你……咳咳咳咳咳!”刘氏泪眼婆娑,却猛地掩嘴一阵入心入肺的剧咳,眼泪鼻涕都咳了出来,霎时一片狼藉。
“娘,喝药吧!”张白菓面上也不见嫌弃,只是反复的说着这话,看上去颇有几分呆气木讷。
刘氏看着菓儿这副模样,心中忍不住的酸涩。
当年若不是她争强好胜,她的菓儿也未必就会落得这样一个毛病!是她这个做娘的,亲手害了自己的女儿啊!她好想就这么抱着她痛哭一场!
哭她们母女命苦!哭她自作孽不可活!
可是一对上女儿没什么情绪的眼眸,她便无法哭出来,顿时将上涌的泪意憋了回去。
小小的张白菓端了药碗推到她嘴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刘氏勉强对她一笑,伸手接过。
药汁极苦,刘氏却一口一口喝的极慢又小心。这是女儿用她的月例换来的续命药,一个月也只有三碗可用,她是一滴都舍不得浪费的。
女儿小小年纪就如此孝顺,刘氏哪有不心疼的道理?恨不得立时死了才好!可自从一次偷偷倒掉汤药被发现,女儿在她床前长跪不起之后,便再也没生出过这样的念头!
她犹记得这个从小就呆呆傻傻的孩子,那样坚决的跪在那里,定定的望着自己,说了自她能够开口说话以来,最长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