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曹兵面目狰狞地将砍进肩的剑取下,看着面前二人,恶狠狠地道:“去死罢!”
手中剑还未刺出去,他的身体已被剑洞穿。
张翊的从卒满面是血,腹部已被长刀贯穿,拼着最后的力气将剑刺入了那曹兵的后心,他最后对张翊道:“先生,快走……”
张翊眼看最后一名曹兵举刀,他大喊:“不要!”
可那曹兵毫不留情地将刀对着从卒的脖子砍下去了。
喷溅而出的鲜血刺痛了张翊的眼睛。
另一从卒早已倒在几步之外,背上仍插着一刀一剑。断臂伤卒也已昏死过去,张翊按着他的断臂处,却根本止不住血。血流了一地,照这样的失血速度,恐怕连半刻钟都撑不了了。
张翊绝望地跌坐于地,眼看着最后那名曹兵提着滴血的刀一步步靠近,他闭了眼。可他没有等到预料中的疼痛,只是感觉有人撞到他的胸前,他猛然睁眼。
那断臂士卒忽然扑到张翊身前,为防刀锋穿过他的身体刺到张翊,他用仅存的一只手死死攥住了刀刃。
张翊惊怒痛心,手边摸了块石头,忽然往那曹兵头上砸去。
那曹兵注意力全在与面前人抢夺刀刃上,没有防备,大叫一声,向后倒去。
张翊身上也都是这伤卒的血,他此生都没见过这么多血从一个人身上流出来。
张翊有种他的血快流干了的感觉。
“你撑住啊。”
伤卒在张翊怀中挣扎了数息,便气绝了。
那曹兵似乎昏过去片刻,醒来便开始痛苦嚎叫:“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张翊托住士卒的身体,慢慢站起来,然后又令士卒的身体靠上山壁,最后拾起地上的剑,一步步向前。
那曹兵捂着脸,不断往后爬。他也是强弩之末,爬也爬不快,只得央求道:“求你别杀我,我家中还有老母要侍奉。”
张翊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片刻之前断人一臂,最后又杀死两个人的人竟然会怕死,竟然会求饶。他觉得很可笑,谁无父母,或许如此人一般怕死的才是大多数,可为什么偏偏他遇到的都是忠义之士,若他们生死关头弃下他,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难受。徐元直的话犹在耳边:“你不杀人,便会为人所杀。”
那曹兵见张翊没有丝毫动摇的模样,也不捂脸了,两手撑地,似乎想跪着求人。
也是在此时,张翊看清了他另一只眼睛,血肉模糊。那一瞬间,他动了恻隐之心。他方才虽只是想砸晕此人,非有意伤他的眼睛,可现在他确实已经毁了此人的一只眼睛。
方才恨意、怒意一齐涌上心头,他确实想杀之而后快。现在稍稍冷静下来,张翊反复问自已,真的要将此人杀了吗?
他接受的教育里,人命是最贵重的东西,人没有权利夺去他人的生命。无论那人是谁,无论那人做了什么,只有法律能够制裁。而在乱世人命仿佛变成了最不值钱的东西,能被人随意予夺。
张翊不想杀人,可若放过这曹兵,他怎么对得起身后那些为救他而死的人。放曹兵回到曹营,他只会因为战功而受到褒奖,没有人,更没有律法会去惩罚他。
既然受了别人的恩,该承受的罪孽也必须去承受。
他杀人不是因为仇恨。
将剑对准那曹兵时,张翊还是克制不住地颤抖。他没有杀过人,他恨自已本能的懦弱与退缩。
最后,他猛一咬牙,在曹兵央求声中刺出了那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