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儿……”宜萱喉咙有些哽咽,时隔多年,他把内心最深的秘密吐露了出来,而这个秘密是身为帝王的他最难以启齿的。
弘时笑了:“姐姐,你能再叫我‘时儿’,真是太好了。”
宜萱眼圈一红,自打弘时登基,她便改了口,再也没唤过他“时儿”。
弘时头一歪,便躺在了她的大腿上,他眼中迷惘中盈了泪花,“姐姐,我现在觉得好累,当皇帝,真的好累啊。偏偏,我这些话不能对任何人说,我只能对你说。”
宜萱轻轻抚摸着的他的额头,“姐姐的时儿是最棒的,你一定能做一个好皇帝。”
半个时辰后,宜萱才轻轻将已经睡着了的弘时从自己腿上挪了下来,替他盖好被子。而宜萱的腿已经麻酥酥的了,她敲了敲腿,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养心殿。
才刚下了月台,便迎面瞧见星移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孩子,那孩子便是九阿哥永珏了。
“姐姐这是怎么了?”星移瞅着她的腿问道。
宜萱干笑了笑,她总不能说是被弘时枕着哭了那么长时间,给压得麻了,只能说:“不小心抽筋了。”
星移呆愣住了。
宜萱回头望着那巍峨的殿宇,忽然叹息着道:“星移,时儿以后就交给你照顾了。”
她这幅满语怜惜、不舍的模样,倒是叫星移惶惑不解。
宜萱又道:“他一直想给你最好的,他自己独自承受了一切,以后,多宽容他一些,对他好一些成吗?”
这般家常的话,就像是一个姐姐在嘱咐自己的弟妹一般。星移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她急忙应了是,又道:“以后我会好好照顾皇上的。”
宜萱轻轻点了点头。
可这时候星移脸色突然露出伤心之色来,“姐姐,你可知道,再过两个月,祝官女子也该生了。”
“什么?祝官女子?我记得她不是被打入冷宫了吗?”宜萱呆愕住了。
星移苦涩地笑了笑,“她被打入冷宫后没多久,便爆出有孕。毕竟怀的是皇上的血脉,所以就被重新接了出来,不过一直养在仪嫔乌拉那拉氏宫里,从不曾露面,所以姐姐才不晓得。”
宜萱脸色僵化住了,你妹的,刚才她还被自己弟弟给感动了呢,还觉得他是个小可怜呢!原来真不是个好玩意儿!!
“为什么放在仪嫔宫里?”宜萱急忙问。
星移淡淡道:“因为正是仪嫔发现冷宫里的祝氏有了身孕,而且因为冷宫苦寒,还差点小产,被仪嫔给救了。也是仪嫔来皇上面前求情,请求把祝氏挪去她宫里养胎。”
宜萱忙问:“她是看上祝氏肚子里的孩子了?!”
星移哼了一声,“那还用说么?礼妃养了姚贵人的八阿哥永璇,我有了永珏,庆嫔、静嫔、谨嫔、谦嫔都有儿子,唯独她没有,她能不急吗?这一急起来,竟是也不在意是个辛者库贱婢了!”
宜萱摇了摇头,因为皇额娘的不喜,仪嫔的日子自然有些难过,加上登基后的弘时,又先后宠幸了不少宫女,祝氏便是其一,而仪嫔也已经不是娇嫩韶华的年纪了,自然恩宠日渐稀薄,偏生只有一个女儿,膝下无子,她自然要为自己的长远规划。这也无可厚非。
星移轻轻靠近了几寸,她低声问道:“我听到流言说,熙哥儿外头有个儿子?”
宜萱顿时黑线了,他嘴角抽搐地看着星移,“谣言止于智者,星移,你不是笨蛋吧?”
星移尴尬地笑了笑,“真的不是?”
宜萱撇嘴,阴阳怪气地道:“不是!!”
星移突然露出了几分遗憾的样子,“我瞧着敬慎公主的性子,竟是学了几分先皇后。不是我说她的坏话,我心里总为熙哥儿的子嗣担忧几分。”
嗯,的确该担忧,因为熙儿不会有子嗣。
宜萱便笑着道:“没关系,大不了倒时候从煦哥儿那里过继个儿子,承袭香火也就是了。”——盛熙自己也是这么打算的,想着日后总得给和鸾一个孩子,好叫她日后不至于孤独寂寞一生。
听了,面露恼怒之色,“姐姐怎的说这种话!熙哥儿还年轻呢!!日后一定会有孩子的!就算……”星移再度压低了声音,“就算没有嫡子,纳妾生个庶子也好啊!何况,熙哥儿是我三哥的孩子啊!”
听到“三哥”二字,宜萱突然鼻子一酸,盛熙是子文的儿子……已经好久没有人提起这种话了。大约大家都忘了子文了吧?可星移还记得……
宜萱掩唇道,“等过几年吧。”虽然感动,可她也太认可星移的话,想着反正自己马上就要走了,何必和这个一辈子的朋友争吵呢?
这时候,星移怀中的永珏突然张开粉嘟嘟的小嘴,握起小小的肉拳头,打了个哈欠,这孩子的眼睫毛格外纤长,跟小扇子似的扑闪扑闪,便睁开了睡意惺忪的眼睛,他的眼珠子乌漆黑,他满是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大量着宜萱。
宜萱忍不住笑了,果然所有小孩子都是这么可爱。她从手中取出一枚羊脂白玉的平安如意纹玉佩,那是灌注满了月华灵力的羊脂玉,那上头所蕴含的气息,对于感知灵敏的婴儿来说有着异样的诱惑力。所以宜萱刚刚递过去,永珏那攥得紧紧的小肉拳头便打开了,他紧紧攥住了那枚玉佩,咧着嘴露出了一个“无齿”的笑容。
永珏,珏——乃二玉相合之意,即琴瑟。怪不得皇额娘忧心日后弘时会舍了嫡子永瑜而立永珏为太子。琴瑟,原指夫妻,如今却将琴瑟相合的“珏”字给了星移的孩子,的确非同一般。l
☆、三百六十二、宜萱遇刺
走出紫禁城的宜萱心情甚好,她实在无法拒绝一个小婴儿单纯又可爱的笑容,这让即将离别的宜萱感到了慰藉与温暖。
时儿的孩子现在还都小,即使最年长的永珅也只是个少年,虽然心中明白他们长大后,大约也会不可避免地陷入夺嫡之争,但那些都是宜萱不再需要面对的问题了。她只希望最小的永珏,能平安长大。
西南土司之乱数日前便传来了捷报,但是熙儿已经赶不及在三月三上巳节之前赶回京城了。罢了,就像之前母子约定那样好了,她先行一步,回去和子文团聚,至于熙儿是否回去,就让他自己决定吧。从前,她替自己的儿子决定了太多东西,甚是包括最不该替他做决定的婚姻,如今——或许可能对和鸾有些不公平,但是既然是他们的婚姻,就看他们是否有继续下去的缘分吧。
和鸾在失去母亲之后,似乎格外抑郁,已经有数月都不曾走出她的公主府了。宜萱终究为锦屏之死,难以释怀。
直到入了三月里,宜萱已经将所有灌注了月华灵力的羊脂玉都送了出去,希望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惦念的人,都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直到和鸾病倒的消息传来,宜萱叹息了一声,披上斗篷,终于还是打算再临走前去看看她。这个孩子,也是她亲眼看着一点点长大的,从襁褓中可爱的小女婴,到胖嘟嘟姗姗学步的小女娃,再到那个愈发爱美的小女孩,如今长大了,做了她的儿媳妇。反倒是渐渐生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