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能劝他改改主意吗?”
“我真没把握。”她说。她有点心不在焉。
杰克说:“你看来对这个问题不大感兴趣。”
她挑战地望着他:“我就是不感兴趣。”
他了解这种情绪:“你最好跟我讲一讲你的心事。”
她站起身。“咱们到后屋去谈吧。”
杰克遗憾地看了看那条羊腿,便离开桌子,随她走进卧室。他们照常把门开着,以免万一有人进了屋会引起怀疑。阿莲娜坐到床上,把两臂抱在胸前。“我做了一项重大决定。”她开始说。
她一本正经,杰克摸不着头脑到底是什么决定。
“我成人之后的大部分时间,始终生活在两个阴影里,”她开始说了,“一个是在我父亲去世前我向他发的誓言。另一个是我和你的关系。”
杰克说:“可是如今你已实现了对你父亲发下的誓言。”
“不错。我还想从另一个负担中解脱出来。我已经决定离开你了。”
杰克的心似乎停止了跳动。他知道,她是不爱闲扯淡的人,她是认真的。他瞪着她,无言可答。他被这一宣布给打蒙了,他从来没想到她会离开他。这种可怕的事情怎么会跑到他身上来的呢?他把反应到脑子里的第一件
事说了出来:“是不是有了别人了?”
“别傻了。”
“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因为我再也受不了了,”她说,泪水直在她眼圈里打转,“我们为了废除婚约,已经等了十年了。这是永远办不成的了。杰克,我们注定永远照这样生活下去的——除非我们分手。”
“可是……”他的头转了一圈,想找点词儿来说。她这一决定这么气势汹汹,再争辩也无望了,就像妄想躲开飓风一样。然而,他还是不死心:“我们这样不是比没这关系强些吗,不是比分手强些吗?”
“最后可不一定。”
“可是,如果你搬出去,又能改变什么呢?”
“我可能遇到别的人,会又一次恋爱,过正常的生活。”她嘴里这么说,却泪流不止。
“你可还是嫁给阿尔弗雷德的。”
“但没人会知道或在乎。我可以在一个教区教堂结婚,主婚的教士从来没听说过建筑匠阿尔弗雷德,就算知道那回事,也不会认为那次婚约有效。”
“我不相信你会说这种话。我无法接受。”
“十年了,杰克。我已经等了十年,就为了能和你过正常日子。我不想再等了。”
这些话句句像是打在他身上。她还在不停地说着,但他再也不了解她了。他只能想着没有她的生活。他打断了她的话:“你知道,我可从来没爱过任何人。”
她畏缩着,像是感到疼痛,但她又接着讲下去了:“我还
需要几个星期来安排好一切。我要在温切斯特弄一所房子。我想让孩子们在开始新生活以前,熟悉一下这个想法——”
“你还要带走我的孩子。”他说了蠢话。
她点点头。“我很抱歉。”她说,她的决心似乎第一次动摇了,“我明知道,他们会想念你。但他们也需要正常生活。”
杰克再也无法听她说下去了。他转身走了。
阿莲娜说:“别说走就走。我们还得再谈谈。杰克——”
他话也不说地往外走。
他听到她在他身后哭叫:“杰克!”
他穿过堂屋,也没看孩子们一眼,就出了家门。他恍惚地走回大教堂,不知道该再往什么地方去了。建筑工匠们还在吃午饭。他没法哭,男子汉有泪是不轻流的。他连想也没想,就爬上了北交叉甬道的台阶,从那里一直爬上楼梯,到了顶部,迈到了屋顶上。
地面上虽难以觉察,这高处倒有一点和风。杰克往下看去,如果他从这里掉下去,他会掉在交叉甬道这边侧甬道的披屋上。他可能会摔死,但也不一定。他走到交叉点处,站在屋顶边上直落到地的地方。如果这新式的大教堂结构不牢固,而阿莲娜又离开了他,他还有什么值得活的。
当然,她的决定并不像乍看那样突然。她不痛快已有多年了——他俩都不痛快。但他们已经习惯于不幸福了。夺回了伯爵城堡,动摇了阿莲娜的蛰伏状态,提醒
了她要对自己的生活负责,从而晃动了原已不稳的局面,倒很像暴风雨造成了大教堂墙壁上的裂缝的方式。
他看着交叉甬道的墙壁和侧甬道的屋顶。他可以看见沉重的扶垛向侧甬道的墙外伸出,他可以想见,在侧甬道的屋顶下,把扶垛连向高侧窗底脚的牢固拱券。今天上午,就在菲利普扰乱了他的思路之前,他想到的解决问题的办法是更高的扶垛,也许还要再加高二十英尺,上面再加一层半圆拱券,越过空间,连到墙上出现裂缝的地方。高大的扶垛和半圆拱券会在教堂的一半高度上撑住屋顶,并且在有风时保持墙壁不动。
这样可能解决问题。但麻烦是,如果他修一个双层的侧甬道来掩盖加高的扶垛和第二层半圆拱券的话,就会影响采光;而如果不……
他想,如果我不的话,又会怎么样?
他被一种情感占据着:既然他的生活已经垮了,就没有什么可以在乎的了;在这种心情下,他看不出光秃秃的扶垛又有什么不对劲。他高高站在这里的屋顶上,很容易想象那将是什么样子。一排坚实的石柱将从侧甬道的外墙上升起。从每根石柱的顶部,将伸出一个半圆拱券跨过空间,连到高侧窗上。或许他可以在每根柱顶上,在拱券飞起的上方,加一个装饰性的小尖塔。对,这样看起来会好些。
这是一个大胆革新的主意:在一处显眼的位
置,加筑大的强固成分。但这也是新式建筑的一部分,显示建筑物如何加固撑高。
反正,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是对的。
他越想,越喜欢这个方案。他想象着从西边看这座教堂的样子。半圆拱券排成一排,犹如一队飞鸟的两翼,正在扑腾欲飞。拱券不一定很大。只要做得好,完全可以纤巧、秀气,既轻又牢,犹如鸟翼。带翼的扶垛,他想,对一座教堂来说,轻盈得如同跃跃欲飞。
他想,我没把握,我不知道这能不能行。
一股风骤然刮来,他几乎失去了平衡。他在屋顶边缘上摇摇晃晃。有一阵子,他觉得他就要掉下去摔死了。后来,他又稳住了身体,从边上往回走,他的心怦怦直跳。
他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沿屋顶走回塔楼的门,然后从那里走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