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就这么一瞬间的工夫,法师便去了。”李景龙抚着心口,叹息道,
“唉,老夫至今想来,依旧心里难受……”
阿南蹲下身去,查看坛子下的碎片,似是察觉到不对劲,捡起来在眼前看着。
朱聿恒走到她身边,问:“怎么?”
阿南没回答他,只抬头看向李景龙,问:“太师,你看这个坛子,是当初滚下来那个吗?”
“当时斜坡这边干干净净的,如今也就这一个破坛子,法师圆寂后老板便跑了,谁还来收拾呢?”李景龙说着,过来又看了破缸沿一眼,肯定道,“是这个没错,大口圆肚缸,封口挺严实的。”
阿南将碎片翻了翻,向朱聿恒使了个眼神。
朱聿恒与她眼神交汇,心领神会。
三人出了酒肆,上马刚走两步,阿南忽然道:“哎呀,我钓鱼时把香盒忘在河边了,我得去拿回去。”
“我陪你。”朱聿恒便与李景龙告了别,打马追上阿南。
两人心照不宣地纵马朝河边驰去,朱聿恒贴近她,低声问:“那酒坛的碎片,不是出于同一个?”
“对,那些酒坛子的碎片弧度完全不同,明显来自两个酒坛。所以,从斜坡上滚下来的不是一个酒坛子,而是两个。一个大,一个小。”
“而且,我看有些小酒坛的碎片,还被压在大酒坛碎片的下方。既然呈现这种包围的结构,它们绝对是一起摔破的。”朱聿恒道,“另外,从案发的情况来看,道一法师之死,与傅准的神秘失踪,颇有些共同之处。”
阿南抬手
做了个滚动的手势:“嗯,两人都是在别人的注视下,瞬间便消失或者死亡……而关键的是,又都有一个翻滚的重要东西。”
“而且,所有的变化都发生在一瞬间。李景龙眼看着酒坛子从斜坡上滚下来,就算他喝醉了酒意识模糊,可一条斜坡不过两三丈长,一个酒坛子滚下来只是几弹指的时间。而工部库房那窗板我曾试过,需要的时间更短。”
阿南想了想,问:“对了,当时在工部库房,傅准滚过来的那个卷轴,有什么异常吗?”
朱聿恒摇头道:“没有,当时我父王拿到了卷轴,是我拆开来看的。里面只有一卷普通的西南地图,就是咱们一起去横断山脉时,经常拿出来看的那卷,你有发现什么不对吗?”
阿南沉吟片刻,道:“没有。”
“此外,我还有一点想不通。若说傅准的失踪,是挟持他的青衣人下的手,那法师呢?那酒窖是开挖在山崖中的,当时那个凶手是如何潜入下手,又是如何不动声色杀完人离开的?”
两人讨论一番,毫无头绪,阿南吁了一口气,道:“不想了,只要找到傅准,一切便可迎刃而解。现在咱们还是先回去看看草鞋洲吧。”
正值午后,江面烟雾一空。冬日照在大地上,对面的沙洲清清楚楚呈现于眼前。
阿南将白玉菩提子放在眼前,对着面前的沙洲照了照。
椭圆的沙洲正好被遮住,只隐约透出里面
镂空的线条。
而朱聿恒则拿出二十年前的地图,对照面前这座沙洲。
“怎么样,变化大吗?”
阿南凑过去,仔细看旧地图上椭圆的草鞋洲。
朱聿恒将地图往她这边挪了挪:“你看,当时的沙洲,大致还是草鞋的模样,看来,二十年前那场大战,那条赤龙对这江流的影响很大啊。”
“说不准,也许是赤猫呢?”阿南开着玩笑,走到燕子矶最前端,抬手指向对面,“你皇爷爷当年,是在哪里设阵来着?”
“就在燕子矶正对面,沙洲之后。”朱聿恒与她并肩而立,在浩荡江风中望向面前。
阿南举起手指,测量面前的方位:“咱们来测算一下。首当其冲在燕子矶最前端的李景龙,说当时江面上出现赤龙,随即,龙气卷起巨风,将所有旗杆全部折断。这说明,他这个角度看到的异象,十分细长,长得像一条龙。但当时在中军旗杆下的老鲁看来——”
她回头看朱聿恒,问:“最大的旗杆多高来着?”
朱聿恒不假思索道:“如果是三军司命旗的话,一丈九尺高。”
“所以,不到二丈开外的人看来,那异象便已经因为倾斜而拉扁,显得不那么细长了。”阿南将旧地图铺开,对着面前已经不复当年模样的沙洲,转头看他,“所以,异象出现的那个点,能算出来吗?”
“试试看吧。”朱聿恒走到燕子矶最突出的地方,见最前沿还有块突出的
石头,便站了上去看向对面,在心中计算着。
阿南见他略微皱眉,似乎是觉得不对,便提醒道:“阿琰,你比李太师要高半个头呢。”
朱聿恒便将身子压得矮了些,看向沙洲那边。
果然,正是沙洲正中心。
沙洲上全是密密匝匝的芦苇,此时蒹葭未生,只见一片灰黄。
他抬手,张开拇指与食指,以虎口粗测距离。而廖素亭早已取出算筹,身后更有人将工部的资料送来。
二十年来,长江在燕子矶一带的流速与深度、每年的山洪、各河道汇聚的水流、河堤测量的数据……一时齐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