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白粥的香气就从锅中飘出,热腾腾的,罗敷其实昨晚就没吃什么,上蹿下跳地和一点红打了一架,又在风雨亭呆了一夜,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她鼻尖嗅了嗅,忍不住探出头去瞧一瞧锅中的海鲜究竟烫熟了没有。
结果她的头碰到了楚留香的头,原来这位楚大少也饿得够呛,也探出头去瞧一眼,二人原本就坐得近,头对头碰了一下,抬眸相视一笑。
坐在另一边的一点红靠在墙边,曲着一条腿,一只手搭在膝盖上,面无表情地瞧了他们一眼。
青蟹要多煮一会儿,被撬开的扇贝、生蚝之类的东西熟得倒很快,煮的完全从壳上脱离下来。罗敷轻车熟路地给三个人打了蘸料——粥底火锅清淡,蘸料的口味就得稍微重点了,好在这店家什么都有,甚至还有辣椒,虽然酱料和现代店里调的还是差了点,不过也紧够用啦。
只能说赞美架空世界,赞美辣椒~
罗敷快乐地哼起了小曲,提起了筷子,瞧见含笑的楚留香时,便顺手一夹,捞了块蚝肉给他,道:“你吃。”
楚留香微笑着瞧她,举碗致谢:“多谢多谢。”
另一边坐着的一点红也端起了碗,默默执起筷子,结果罗敷眼疾手快,也顺手一捞,夹了一筷子东西,放在了他的碗中。
低头一瞧,两片绿油油的菜叶子,并两个萝卜素丸子。
一点红:“…………”
杀手抬眸,无声地瞧着罗敷,似乎在等一个区别对待的理由。
罗敷笑眯眯给他舀了一勺子白粥,道:“你这么大一个人,吃饭怎地也不注意一些?既然受着伤,海货还是少吃些吧,我早叫掌柜的去弄个蒸水蛋、再煨个冬瓜瘦肉汤、蒸条鲈鱼,炒上两个菜来给你啦,你先等等吧。”
她这个人爱憎十分分明,对着自己不喜欢的人从来也不肯好好说话,出口就带刺,因而许多人都认为她是个脾气很大、很古怪、很“高冷”的人。
但只要和她当过朋友的人都知道,其实罗敷很爽快仗义、人很细心、平时也不爱动气,是个十足温柔良善的人。
这细心显然是分人、分时间、分地点的。
她蛮欣赏中原一点红那种外冷内热、有情有义的个性,又因为抽了他一鞭子的恰恰好就是自己,所以难免会多关注一下他。
一点红碧绿的眸光闪了一下。
他是个杀手,不是隐士,人际关系当然不是真空的。一点红是孤儿,自小被师父收养,与师兄弟们一块儿长大。
他的师父是个神秘人物,收养孤儿的目的就是创立一个神秘的杀手组织,做一只隐形的手来掌控江湖。因而,自小他便是生活在一种极其恐怖的高压之下,同行几十个小孩,不疯不死顺利长大的,也就十三人而已。
在这种环境之下长大,当然没有多余的精力去交朋友、去关心旁人。他们师兄弟十三人情感极其淡漠,既不关心自己、也不关心旁人。
这也就是为什么楚留香与他调笑时说“听闻只要给钱,你连朋友也杀”时,他会冷冷地回应“我根本没有朋友可杀”的原因。
既然他一个朋友也不曾有过,这样对普通人来说稀松平常的关心……自然也从来没享用过。
杀手一时之间竟怔了怔,心里觉得十分新鲜,又不知该如何应对,再瞧瞧她……一点红总觉得,他更习惯对方似笑非笑、一面说着“你不是人”,一面毫不留情挥动长鞭时的模样。
简而言之,就是他更习惯与人比武斗狠,别人对他好一点,反倒出了他自己给自己画的那个舒适圈,有点不知所措了。
半晌,那掌柜的一声“来咯~”,端着碗撒着碧绿葱花的蒸水蛋过来,才算是解救了他。
他瞧也没瞧那胖掌柜的一眼,伸手端过了那碗蒸水蛋,果真听劝,依言不再去夹粥底里的扇贝生蚝,结果一只煮得红透的大虾忽然又飞进了他的碗里。
罗敷“嘶溜”一声,吸了块生蚝肉吃掉,补充道:“不过吃点大虾还是很好的。”
一点红意义不明地哼了一声,嘶哑地道:“我那只是小伤。”
罗敷:“……嗯?”
杀手毫不客气地说:“你不想杀人,否则我不会去迎那一鞭子。”
昨夜的交手中,他已经瞧出,罗敷的确使得一手好鞭法,只是缺少杀人的狠戾,否则那鞭子不该冲着他的躯体而去,应该套个圈儿往他脖子上套。
他不认为这样是好事,天底下固然有楚留香这样从来不杀人的侠客,但毕竟是少数,运气与武功缺一不可。
罗敷瞥了他一眼,又吃了块烫牛肉,道:“你分明也不想杀人,不然为何剑总是冲着我右肩去?”
显然目的是为了缴械。
一点红冷冷道:“因为我的目的是活捉你。”
罗敷学着他的语气,也冷冷道:“因为我的目的是被你活捉。”
一点红:“…………”
楚留香:“哈哈哈哈哈哈哈。”
罗敷:“哈哈哈哈哈哈哈。”
杀手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有点古怪起来,索性再不管她,低头吃自己的饭。
秋冬的时节,大约就适合吃这种热腾腾、暖乎乎的东西,像锅子这样的东西,各地都很常见,不过用不大浓稠的白粥做底,吃喝玩乐样样精通的楚留香倒是第一次见。
在粥底里滚过一圈的蟹肉除了鲜甜,更带了些米油的淡香,这样的蟹,其实不大适合吃蟹黄的,因为蟹黄已经煮进粥里去了。
三个人暖暖和和地吃了一气,吃到最后,罗敷去找掌柜的要了些薄盐,撒在粥底里。盐最是提味的东西,只消得不多的一点咸味,粥底中浸染过的那些海鲜的鲜味也被尽数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