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所有人里让闻敬在意的,是皇帝。
闻敬有一瞬间捕捉到皇帝在听到他提及邹山时,皇帝喂鸟的手有停顿了一下,就像是……人们?在听到非常在意的人事物时,下意识反应了一下,又飞快掩饰。
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便又再试探了一句:“徐州乃我宋国龙兴之地,又临兖州,邹山就在徐、兖两州交界之处,照理说,不该有山贼,难不成邹山有什么宝贝,让山贼铤而走险。”
“行了。”皇帝放下手中喂食的勺,拿过宫人呈上来擦手的锦帕,边擦手边道:“今日之事,你们?二人都?有错,罚你们?抄书,禁足半月,可有不服?”
四、五一同行礼:“儿没有不服,谢父皇教诲。”
皇帝还想?再教训几句明?辨是非兄友弟恭之类的话?,然看到姿态恭敬的闻敬,他一下子就不想?说了,摆摆手叫他们?出去?。
四人行礼告退。
在退出显阳殿转身的那?一刻,闻敬朝御座看去?,然而离得有些远了,他看不清皇帝了。
那?一刻,他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邹山山贼会不会是皇帝搞出来的,意图挑起襄阳席和?河东柳相抗。
皇帝不喜太子,拉太子垫背,也不是不可能。
或许这就是皇帝做的一个局,杀柳氏郎君,挑起席氏柳氏对抗相争;嫁祸太子,离间太子与外家河东柳的感情;损太子名声威望,到时候顺理成章废太子,立他最喜爱的三皇子为储君。
闻敬这么想?着?,越想?越停不下来,越想?越觉得可能。
就是他被囿在深宫,能得到的信息实在太少了,能打听到的都?是些传了十七八遍传得都?快走样的消息。 他原想?借闻旭大闹一场,把太子勾结山贼的说法?钉成三皇子诬蔑的。若能成,说不定太子会觉得他有用而用他,他就不会再这般被动,什么消息都?是他最后?一个知道。
闻旭确实挺好利用的,他都?成功了一半,最后?却在皇帝这里折戟了。
皇帝厌恶自己。闻敬从来都?知道这个事实,却是第一次实实在在感受到这份厌恶。
还是幼童的闻敬期待过皇帝的父爱,可深宫之中,他活着?都?是一件艰难无比的事情,那?份期待早就被苦难磨得一干二净。
皇帝不认他这个儿子,他也不认皇帝是父亲。
如此,挺好。
可就在他计划好想?要摆脱困囿,眼看有成功的希望,却因?为皇帝的厌恶生?生?掐灭。
闻敬意识到——皇帝,他血脉上的父亲,是他无法?回避的一个问题。
他要想?摆脱困囿,获得一定程度的自由,那?他所有的计划最该围绕的就是皇帝。
皇帝是君是父是强权者,闻敬之于皇帝只是一个蝼蚁,皇帝可以无视蝼蚁,而蝼蚁是绕不开眼前的庞然大物的。
闻敬回到平就殿,告诉殿中宫人内侍他被罚禁足,叫人紧闭殿门,他去?书房抄书。
抄了一个多?时辰的书,闻敬平复了心中的郁闷不甘,斗志十足地重新计划起来。
绕不开皇帝,就索性围绕皇帝。他先头在显阳殿猜测的事,不知道能不能拿到做文章,要怎么去?做文章?
第77章
在?驿站停留多日的那封奏牍终于送到进了建康宫,邹山没有?山贼而是有?一木堡私铸兵器,让朝廷上下一片哗然。
兖州一直把消息封锁着,连徐州都探听不到木堡究竟是做什么的,徐州刺史黄进暗中?往建康递过消息,希望建康那边有人能对兖州施压,好叫他们徐州不至于太被动。
因此,建康也不是人人都不知道邹山没有山贼有木堡,只不过兖州行?事太过霸道。明着下公符询问,是前?方将士尚在处置;暗中递话打听,被无视得很彻底。
建康京里,除了席荣席瞮祖孙二人,没有?人知道邹山木堡是干啥的,就连席矩都不知道。
席矩官拜大理?寺卿,为人刚正不阿,他要是知道了私铸兵器一事,恐怕当即就会上表请彻查,届时打乱兖州那?边的安排。
在?奏牍送进建康宫时,一封信送到了席府。
“二爷吩咐,要亲自交到司徒您手上。”送信的是席豫的心腹。
席荣微感诧异,何?事重要到必须让心腹亲跑这一趟?
他拆开信筒的火漆,把里面?卷成一团的薄绢倒出来,展开来先?习惯性地粗略扫一遍信的内容。
信不长,两眼就看完了,然而信上最后四个字犹如惊雷,把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的席荣都给炸呆了。
真不是他看错?
再看一遍!
别说再看一遍了,再看十遍,“传国玉玺”那?四个不大的字依旧在?绢上。
传国玉玺,是他想的那?个传国玉玺吗?
让隗钟火烧汉宫,各路诸侯找得眼都红了的传国玉玺,就这么被找到了?
席荣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呆了两息功夫也就回?过神?来,问明了席豫心腹是如何?找到传国玉玺的,对邹山木堡的种种猜测拼上了一块比较关键的拼图。 “祖父。”
席瞮辞别友人回?到家中?,仆役就上前?来告知他,老爷让他去书斋,他立刻就过来了。
“回?来了。”席荣指了指身侧的坐席,让长孙坐下,然后把兖州送来的信递过去,“看看,你二叔差人送来的。”
席瞮双手接过,展开一看,双眼就死死盯在?最后四个字上,整个人都傻了,那?傻呆呆的样子看起来哪里还?是鹄峙鸾停席公子。
席荣很满意?长孙的表现,看,这里还?有?一个更?没见过世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