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罗不敢开门,以为是那两个丫鬟回来了,只道:“你们还回来干什么?”
门外的香云一愣,只轻声回答:“是表小姐身边的人吗?世子爷让我来给她送碗汤,是祛寒安神的汤,晚上可以喝。”
世子爷……
轻眨眼睛,绿罗心下有些疑惑,但还是什么也没问,只是拉开门,接过后说了一句谢谢。
汤是厨房里现做的,花了不少时间,热汤被装进紫砂锡壶,刚出炉便赶忙送来。
绿罗未多看一眼,将汤随意搁在一旁,小姐已经睡下,自然是喝不了这汤。
夏日里天气多变,才只凉了一个晚上,第二日,酷热重新席卷而来,碧空万里,一连几日都是晴天。
临到散衙,大理寺的门口站着几个中年男人,皆是一副苦不堪言的模样。
没多久,远处行驶来一辆华贵的马车,一个男人坐在马车上,掀开车帘冲他们招手:“哟——张大人王大人姜大人,都散衙啦,你们怎么还不回家食饭?”
被念到的三个人听见这话,当下就没了好脸色,齐齐侧过身,也不搭理。
那马车上的人已经习惯,挥挥手说了一句那我先走了,只是没多久,又驶过来一辆马车。
“哟——张大人王大人姜大人,你们怎么站在这儿呢?是还不想回家吗?”
“……”
王大人直直叹了一口气:“皇上不是说今日可以早些走人吗?怎么大人还是没走啊。”
姜大人也叹气:“一连多少天了,大人一回来便这样,可是大人他不走,我们这些小的也不敢走啊,害得同僚每天都来嘲笑。”
刚想说话的张大人在这时撇见一个身影,连忙推推身边人,几个人立刻低下头。
宋知礼只是缓步走来,却让原地的三人瞬间僵硬。
男人语调冷淡,很是平缓:“到不知你们私底下什么都比,既是如此,明日也准你们早些,去邢部笑笑他们也好。”
几句话道出,谁也不敢答。
-宋国公府-
今日散衙早,老夫人高兴,让下人准备了一桌子菜,八珍玉食摆在圆桌上,香气四溢,很快便散到整个屋内。
她已经很久没和自己的亲孙子用饭了,一时间收不住话茬,虽没人搭理,但也是什么都想说一点。
从李家小姐说到江家小姐王家小姐……最后实在没人了,又提起府上这位表小姐来:
“唉,她身子骨是真的弱,她这副样子,嫁到张家以后估计连孩子都生不出来。”
老夫人不知想起什么,连忙放下筷子叮嘱:“知礼,你知我一向不掺合你的事,你不娶妻你总得纳妾吧?什么家世我通通不管,只有一点,对方一定要身体健康,若是像你表妹这般病弱的,我坚决不会同意,到时连个孩子都生不出来。”
宋知礼未言,眼睛都未眨一下。
老夫人已经习惯,自顾自说自己的:“唉,我从未见过她这般病弱的,发个热躺了四天了还未好,再躺下去,死了怎么办?传出去多不好听……”
她说得入迷,未曾注意到身边人在这一刻里有一瞬僵硬。
陈在溪一连几日未下床,一场大病使得她身子更是亏空,热天里生病磨人,用不得冰吃不得凉,她只觉自己闷透了。
绿罗从外面赶回来,抬眼就见她这副蔫巴的样子,叹口气,只把手里的信递过去。
“小姐,是景江那边的信,是家里寄来的,你看看可是寄钱回来了?”
陈在溪尚未好全,全身无力,抬手将信接过,可还未打开,便已经失望地摇头:“不会这般快,一来一回,至少要小半月。”
“那这……”绿罗忽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陈在溪一边拆开,声音虚弱:“自然是赵柔她有事相求。”
说这话时,其实她已做好心里准备,可真的看见这封信的内容后……心口还是一僵,面色惨白。
她们竟这样看她。
“小姐……”绿罗紧忙上前一步,“赵夫人她说了什么?”
宽松的寝衣凌乱,陈在溪埋头不言,露出来的脖颈越发纤细,大病未愈,她浑身上下充斥着一种脆弱感。似西域供奉的琉璃灯,美则美,就是易碎。
缓了好一会儿,陈在溪指尖抓着信,将她藏进枕头下,她只挑了些说给绿罗听:“爹爹上月缉捕犯罪时抓错了人,当街打死了一个好人家,那家人告状给了知府,说要500两银子当赔偿……”
陈在溪念到这里,忽而有些说不下去了,怎么办啊,她忽然好难过啊,为什么,为什么就没人来爱爱她呢?
她被送到宋府来,寄人篱下小心翼翼,父亲和赵柔却觉得她是过来享福,觉得她攀附上了好人家,觉得她飞上高枝了。
可他们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他们已经是大人了,不会不知道高门大户里规矩严苛,难以生存,却还是厚着脸皮将她给送过来。
以至于她低人一等,定了不想定的婚事,要嫁给不想嫁得人。
爹爹也不会问她在这里过得怎么样,只会让她多帮帮家里,多帮帮弟弟,给弟弟寻差事。
陈在溪吸吸鼻子,很轻声地继续说:“赵夫人和爹爹觉得,我现如今住在宋府,这钱不用赔,说这不过是我一句话的事情,让我去找表哥,还说要让表哥贬了那个知府的官职。”
一口气说完,陈在溪终于崩溃了,埋头用被褥藏着脸,很小声很小声地抽泣。
阿妈不要她,一个人走了,爹爹也不要她,从来没有关心过她。
有时候她真的真的好羡慕宋家姐妹啊,生在这般好的家里,不用担心妹妹弟弟来抢东西,还有人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