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上淳摸了摸自己的脸,抚摸到真实的触感后,低低的笑了一声。
他竟然真还活着。
那日他未曾设防,竟然被自己的亲妹妹下毒,与他四弟里应外合想要取他的命,若非南源及时赶到,带着他一路向南逃亡,拼死护下了他的命,或许此时他已经在阎王殿了。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日后等他东山再起,他定要将那些人挫骨扬灰。
他细细的打量着房内的摆设,只有一些简陋的物件,不过是普通人家。
木屋房子隔音很差,他甚至能听见瑶光开灶火煮饭的声音。
那个女子,见过他的样子,若是日后四弟他们寻到这里来,那女子将他供出来该如何。
傅上淳斟酌了一番,还是决定留下她。
当下他体内余毒未排,身上旧伤未愈,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杀了她,他人也未必敢容他。
日后他养好了身子,再做决断也不迟。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屋内没有烛火,同外面一般黑,傅上淳已经累极,缓缓闭上了眼。
*
旷野之上,风沙带起一阵阵尘土。
天空中挂着一轮灼热的圆日,刺眼的光撒向大地,天地同色。
傅潇锦身后是三千士兵,他望着身上多处刀伤却还在负隅顽抗的傅上淳,仰天大笑道,“我也没想到,你傅上淳精明一世,竟然会有今天,哈哈哈哈哈,说出去真是千古笑料,你竟然会输在一个女子身上。”
傅上淳身旁的士兵已经从一开始的几百人到如今的几十人,他身后是碧青无边际的护城河,身前是傅潇锦的三千士兵,不断有人在他身旁倒下,血肉飞溅在他脸上,模糊了他的双目,他甚至已经视物不清,只能看见重重人影冲他而来。
傅上淳早已经是强弩之末,他无暇顾及其他,连傅潇锦的话在此时也不过是一阵风。
他手起刀落,血水蔓延,几乎要将他淹没,从一路逃亡至此,他的身子已经累极,可手却还在无意识僵直的挥剑。
傅潇锦从未想过他这般难杀,从昌源一路至护城河,折了无数个死士,若非没有退路的话,还不知道这傅上淳能逃到哪去,他抢过身旁士兵的弓箭,双手拉开,箭锋对准着还在厮杀的男子。
他眸子上染上凉意,下意识迟疑了一会儿。
本以为,傅上淳中了那情毒,会和他那亲妹妹缠绵一夜,然后按他最为不齿的死法,在床榻上殒命。
没想到,他竟还有余力推开傅婉夕。
不能看到那出好戏,傅潇锦心中实在是有些惋惜。
他可是号称大盛百百中的神射手,若傅上淳能死在他箭下,也算死的理所应当,一声冷笑过后,随即箭离弦而出,直直的冲向傅上淳的脑门。
南源的衣物已经彻底被血水浸湿,像是在罗马场之中的困兽,在这一方天地苦苦挣扎,看见傅潇锦射过来的箭,他心瞬间凉了一半,可身子却迅反应了过来,挥剑当机立断砍杀了好几个人,将身旁的傅上淳狠狠推入河中,丝毫不顾身后冲他而来的利刃。
“主上快走!”
噗嗤一声,那支利箭以及顺势而来的刀剑全部插进南源的心肺。
傅上淳意料之中的落水,漫上来的水面很快将他淹没,他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了。
隔着有点混浊的河水,他看到天上日光摇曳,白云蓝天混成一片,以及南源被身后的士兵的刀剑刺成筛子。
傅潇锦看见这幅场景牙都要咬碎了,可今日就算傅上淳有九条命也得毙命在这。
“往河中放箭,决不能让他活下来!”
三千箭刃齐刷刷的往河中射去,像是在进行一场隆重的求雨仪式。
待箭雨落下过后,不断有士兵跳入护城河中搜寻,突然有一阵风传来,平静的护城河,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一般,原本缓慢的水流,此时却同烧开的沸水一般,从上岸奔腾而来的水流,将那些下河搜寻人的士兵尽数吞没,连带着岸旁的士兵也被席卷了下去。
傅潇锦看着奔腾澎湃的护城河,目眦欲裂,开口质问道,“怎么回事?”
身后的谋士颤颤巍巍的回复道,“许是护城河放闸了。”
他几欲要将手中的弓捏断,费了那么多时日,等的不就是今日,若是傅上淳今日不能在他眼前咽气,往后他如何安然入梦?
千算万算没想到连老天爷都在帮他。
他恨不能亲自将箭插进傅上淳的心肺,在皇宫中被他压了那么多时日,忍辱负重了那么久,难不成要功亏一篑。
不可能!他绝不允许!
“给我搜,就算是将护城河翻上一遍,也要将他给我翻出来,绝不能给他留命!”
傅上淳已经浑身泄了力,他眼前的事物已经完全颠倒,只能被汹涌的水流带着走,河水无情的拍打在身上,水灌进他的耳鼻口,紧接着是漫上来的无穷无尽的窒息感。
水底可真冷,他能感受到自己的体温在逐渐与水融为一体。
冰冷,而又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