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你说话啊?”方冉有些着急,连阮知秋都走了过来。
时瑜深吸了一口气,他看着阮知秋,装出一幅无事发生的样子,“阮知秋,你先出去一下好不好?”
阮知秋停顿了一会,还是答应了。
很快病房里只剩下时瑜母子二人。窗外的树叶被秋风吹得沙沙作响,尘埃在光影里上下浮动,市井生活的热闹喧嚣在这一刻显得格外遥远。
“妈。”时瑜艰难地开口道:“等做完手术,我们转院吧。”
“钱的事情我会想办法的。”
“为什么?”方冉心里隐约猜到了几分缘由,但却依旧佯装镇定。
“时峰来找我了。”时瑜闭了闭眼,“我怕他对您”
时瑜根本不敢把话说完,他闭上眼,呼吸沉沉,“妈,我怕我护不住你们。”
现在时国川和时峰敢找他的麻烦,那下一步就是方冉,然后就是时瑾
当年时峰接近方冉本就是为钱而来,而现在他们落魄了,时峰又怎会顾念那微乎其微的亲情,只会榨干他们最后一丝利益,把他们往死路上逼。
平心而论,时瑜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害怕过。
“现在我们家已经被时国川盯上了。”时瑜垂着眼睛,卷翘的睫毛遮住了他眼里的水雾,他几近哽咽,“我已经搬出去了,在郊外的一处集体宿舍。”
“先这么住着吧,后面的事情我再想办法。”
“你能想什么办法?”方冉擦了一下眼角,可是眼泪是越擦越多的,到了最后,她几乎泪流满面。
“是我对不起你们姐弟。”方冉双手掩面,清澈透明的泪水从她的指缝里渗了出来,“都怪我当年遇人不淑。”
暮色四合时,病房的地板上落着一层橙黄色的光晕,房间里哭声渐止,只剩下轻浅的呼吸声。
“这事先别和你姐说。”方冉眼眶泛红,“时瑾这孩子,心里存不住事。”
“好,好。”时瑜极力安抚着方冉。
方冉睡下了,时瑜才拖着一身疲惫走出病房,令他没想到的是,阮知秋竟没有走,他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双手插兜,后脑勺抵住墙面,双眼微阖,像是睡着了。
“阿姨还好吗?”他忽而出声,把阮知秋吓了一跳。
“嗯,她累了。”
“为什么不跟我说。”阮知秋站了起来,他身形颀长,时瑜整个人都笼罩在他的身影之下。
“说什么?”
“时瑜,我是你的未婚夫。”阮知秋叹了口气,“我有知道这些的权利,同样,我也有帮助你的义务。”
“你不仅是我的未婚夫,还是我的老板。”时瑜抬眸,直勾勾地看着他,“你是想这么说吗?”
阮知秋的话被时瑜三言两语堵了回去,时瑜不理会他错愕,自顾自地说道:“那如果我想违约,我需要支付你多少违约金呢?”
“你说什么?”阮知秋的脸色当即沉了下来,他向前走了一步,把时瑜硬生生地逼到了墙角,“时瑜,这种玩笑不能随便开,你知道吗?”
“阮知秋,我没有和你开玩笑,我们并不合适。”时瑜顿了顿,也许是心虚的缘故,他的语气明显弱了几分,“而且我从来没有承认过你是我的未婚夫。”
“放过我吧,我和你在一起真的太累了。”
他要用尽全力才能保护好自己的家人,要用尽全力去解决生活给他的压力,用尽全力才能不让阮知秋也卷进这汪泥潭,如今时瑜实在没有力气再去追逐阮知秋的背影。
时瑜看着阮知秋如冰霜般冷漠的脸,一时间心如刀绞。可是他对阮知秋又怎会没感情呢?年少时的爱恋,经年累月早已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只是他已经没有力气也没有勇气再一次站在阮知秋的身边。
“你先回去吧,我累了。”时瑜精疲力尽地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睫羽微颤,然后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阮知秋没动,他在原地站了许久,眼睛里的光一点点暗了下去。路人行色匆匆,医院里各种各样的声音缠绕在一起铺天盖地地向他涌来,可是阮知秋如同一尊石塑,挡在时瑜面前,隔绝了他们和外界的纷扰。
“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刚刚说的是真心的吗?”阮知秋的声音沙哑,混着浓浓的气音,时瑜听了许久才听明白。
可是到嘴边的“好”字在这一刻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他吞咽着口水,始终保持沉默。
阮知秋没再等他回答,头也不回地走了。他的身影混在人堆里,慢慢地、慢慢地变小,时瑜下意识地上前追了几步,但又很快的顿住脚步。
事到如今,仿佛他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
时瑜一直在医院枯坐到天黑,仿佛只有混迹在人群里,包裹在嘈杂之中,他才勉强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他掩面长叹一声。一个贴着退烧贴的小女孩从他面前走过,小女孩病恹恹的,脸颊烧的通红,但是却兴奋地告诉她妈妈,今天晚上有星星。
“妈妈,我想去看星星。”
“不行哦,孩子的妈妈点了点她的鼻子,宝宝要等病好了才能看星星哦,不然星星看宝宝这么难受也是会心疼的,心疼了它就会躲起来,宝宝就看不到星星了。”
母女二人的声音渐渐飘远,时瑜这才发觉,他已经把她们说的每一个字听进了心里。
一时间他只觉得心里堵得厉害,几乎是下意识地往顶楼走去。时瑜没有选择乘坐电梯,他像一个固执的孩子,一步一步往上走。越往上走,四周越是安静,当湿润的晚风扑面而来时,时瑜的神思恍然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