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八仙桌前,师母坐在吴师父的对面,烛火摇曳,吴师父是个微胖的矮个子的男人,两只像山羊腿套着短短的烟管裤,手中的蒲扇宛如蜻蜓震动的翅膀,让他洗的不能再洗的白色背心如波浪一层叠着一层。
“他还没走?”吴师父站起来足足有一米六,走到旁边的柜子台面上拿了一包红塔山,取下煤油灯罩,叼在嘴上的香烟猛吸了一口。
“你准备让他一直这样跪着,都快跪三个半钟头了。”师母于心不忍,劝道:“当年的事,总不能全部怪这孩子吧!”
听到这话,吴师父噌的一下站起来,“是我让他跪的吗?当年的是要不是他背弃我,我能金盆洗手?”
师母是個温柔的女人,也是命苦和幸运的女人,待字闺中时,她家里排行老大,苦活累活都是她干,上过两年小学,好吃的好玩儿的都是给弟弟,她没有抱怨,自始至终认为自己是赔钱货。
哪怕后来结婚,也是以5o块的价格买个现在的丈夫,她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好在上天对她眷顾,吴师父除了个子矮了点,有点大男子主义,对她非常好,坐月子的时候吴师父经常带菜回来给她吃,给她卖衣服,给她零花钱。
她有时候感觉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所以她很少和丈夫斗嘴,哪怕现在心疼陈建国,依旧声音柔柔弱弱的。
“你要不是他师父,他会跪在这里吗?”
“我知道你还介怀当初的事,觉得自己这個师父还不如一個铁饭碗的工作,陈建国家里的情况你清楚,拜师的时候,还是穿着草鞋,连拜师费都没有。家里穷的揭不开锅,当那个厂里的职位空出来,多十几块钱可以让他们家轻松一些。”
“我知道你不怪他,不然也不会前脚骂完他后脚视若珍宝的捡起他带来的东西。”
“只是心里有一個疙瘩,在最需要陈建国的时候,他离开了。可你真的怪他吗,我是你的妻子,和你朝夕相处久了,你心里还是很心疼、挂念陈建国的。”
吴师父抽着烟,烟雾缭绕着他的愁绪,挥之不去。
“屁,劳资才不心疼这個白眼狼。”
“是是是,倔强,别扭的小老头,不就是你师弟嘲笑眼睛瞎,收了个白货搞的自己金盆洗手,心里呕不过这口气嘛。”
做席的师傅最重要的名声就是做菜好不好吃,做的不好吃不止是办事的主人家被人念叨,连做席的师傅脸上无光,名誉比命重,导致吴师父金盆洗手,不再做酒席。
“我心胸开阔的很,那件事早就丢到了九霄云外。”
“为什么你在灶房做饭时笑的那么开心?”师母望着心口不一的男人。
“不笑难道还哭丧着脸?”吴师父诡辩道。
师母不擅长与人争辩,轻声道:“陈建国的性格你还不知道?他是白眼狼吗?去厂里上班的第一個月给你买了好酒好烟。”
“我家里没有吗?稀罕他的三瓜两枣。”吴师父不服气。
师母白了他一眼:“说得好听,趁着我睡觉偷摸爬起来,把茅台酒倒进玻璃瓶中,你以为我不知道?还有躲在茅厕里抽烟,过滤嘴上面的烟牌子你以为我不认识?我好歹读了两年小学。”
吴师父哑火不说话。
“这孩子每次的来都被你撵走,你就不能坦诚一点自己的内心,跟一個孩子呕什么气,我服了你。”
“今天他弟弟也来了,和我说了,他们兄弟俩准备开饭店,想请你出山帮他稳定后方。”
“开饭店?”
“对啊,你小徒弟现在有出息了,后厨的门道深,中饱私囊的弯弯道道你懂,外人他们不放心,交给自己人放心,你不是想重新掌厨吗?你帮帮这孩子,让他把饭店开起来。”
吴师父将烟头丢在地上用脚踩灭,“我现在日子过的潇洒,儿子现在接了我的班,每天下下棋,扯扯淡,要多潇洒有多潇洒,我闲的没事,去厨房里找罪受?!”
师母放弃,知道倔老头劝不动,于是说道:“行吧,自己徒弟有事找你,你还摆谱。”